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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戲,不得不說,在這些事上,他的確比我有天分。於是我被押解著站在遠處的簷下,看著她與掌櫃爭執,動手,被毆打,到後來,放棄抵抗。她一定意識到了,自己又一次被心愛的男子利用,然後拋棄。

我忽然掙開押解奔進雨裡的時候,腦中一片空白。我在以為她當真快死去的那一瞬,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想讓她死。才知道,我根本報不了仇。

衛兵很快就攔住了我,重新禁錮。他終於出言喝止,她傷不至死。太好了,我想。

她傷痕累累地轉身尋我,我卻沒敢看她。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她受傷的唇角,質詢的話語,還是,她僅有關切的單純眼神。我聽到她在馬車後追趕,她的哭喊,說會救我,說會等我。我感到一滴淚懦弱地滑落,握緊了雙拳不讓自己探出頭去求她原諒。如果可以,就這樣忘了我吧,或者,就這樣記得我,一個卑劣的負心人,一個不擇手段的陰謀者。

就此,我無可救藥地同時負了兩個女子。

我在最好的華年裡,遇見了蘭璧;卻在最壞的歲月裡,遇見劉雲靜。我不想承認,因為有她,那些“最壞”,彷彿沒有那麼壞了。她像永夜的墨色裡乍然裂開的一道光,霸道地映照下來,令獨孤落難的旅人在無邊暗色裡忘掉自己窘迫的處境,忍不住伸出手去。

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意識到,對蘭璧一生珍之愛之如唯一的諾言,也許守不住了。在永石郡外的雍河邊,白駒似箭自軍中掠過,她急切地飛身奔來,一身髒汙的白碧衣裙曳起風塵僕僕,眼中卻是一片動人的流光四溢。她狠狠地抱緊我,幾乎讓我喘不過氣。那一刻微妙的沉重,讓我想起出徵前自己說的,要與她和離。我是對的,關於和離。為了她,更為了我自己。為了避免再似方才,竟然也想要緊緊回抱她。為了避免出征前夜她溫暖的身軀覆著我,失魂落魄地吻我時,竟有一瞬想要回應她。我很清楚她沒有把我錯認為玄明,她喊的是我,吻的是我,流的淚亦是因為我。這樣下去太危險,我想,要快些找到蘭璧。

我時常懷念她的那些樣子。歪解經言時的得意洋洋,厚顏地自稱一家之言;引綸垂釣時的全神貫注,恍若天地間除去池中魚再無其它;看書讀史時的慵懶隨意,時時呵欠連天,轉瞬間癱倒在案;雲林館盈盈綠意的山石斜道間,她的身影頻頻閃過,晃得我眼花,無奈只得放下花枝剪子起身問詢,日光下她鼻尖汗珠晶瑩,微喘道:“方才好像有一隻貓奴跑過,你可看見了?”

雍河畔那日之後,我愕然發現她以往的樣子,自己都記得。這些在當日確屬尋常的輕盈相處,時間一久都換了顏色,隔著年月一閃一閃,耀如星子。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並不明白,為何她不再似從前那般肆意的快活了。也許是在佛殿被嚇得不輕吧,曉得了世情艱險,變得謹慎、拘束、心事重重。我調侃地說“也許,我很快就會死的。”輕風裡,眼看著她就那樣張口大哭起來。我有些感動,她如此在意我的生死,為一句笑言就傷心慟哭至此。我還遲鈍地想,這姑娘真夠意思。以後,儘量令她開心些,至少要護她周全。可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註定無力,她一向不善於掩飾心意,無論如何努力,所思所想總難免溢於言表。於是,我開始害怕。

平叛的徵令來得正是時候。玄明想讓我去送死,但接旨時我沒有絲毫猶豫。原因正如雲靜所說,我想去雍州尋找蘭璧。除此之外的另一個理由,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敢對自己承認:應該離雲靜遠一些。

她十分擔憂我的安危,因為那幅不知出自誰手的絹帕。我也十分擔憂自己的安危,原因,卻不在於絹帕。我依舊雲淡風輕地待她,為自己尋了託辭,不必理會,這只是因為寂寞而起的一時的情愫,隨時都會消逝。直到永石郡外,當似雪的黃沙連天飄起,她略帶稚氣的眼神中滿是認真,出神地望著我。想到她會在隨後的戰事裡與我並肩,浴血奮戰然後悽慘地死去……我緩緩握緊韁繩維持鎮定,腦中卻似眼前,黃沙泛起,攪亂神思。我很在乎她,為何,我要如此在乎她?

因為永明的馳援戰事最終未起,鬆了一口氣之後我開始沒來由地感到憤怒。我不想看見她,甚至一見到她就覺得心煩。我下了決心,定要尋到蘭璧,與她遠走高飛,守著一生只愛她一人的承諾,蓋棺定論。

我沒有想到,阿容會提出與我一起逃走。她說:“如今至少得知蘭璧還活著,若你們有緣,早晚還會再見;若無緣,你也該為自己想想。”我很驚訝,答道:“我以為,你與永明感情日篤。”她的笑容裡有一絲嘲弄:“從來女子命薄,難免如絲蘿纏附高樹。何談‘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