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大狼,又貪婪地盯著那塊餅,見病狼一臉的慈意,又不再瞧它一眼,只顧啃著自己那份燒餅,他便迅捷無比地伸爪就撿起那塊餅,放進嘴裡嚼啃起來。一雙亮幽幽的眼睛,還不時賊溜溜地瞅一下病大狼,惟恐對方改主意,重新搶回那塊香人骨髓的烤餅。他多疑地挪開去,貪婪地咀嚼著餅,不時發出“嗷、嗷”的呼叫。
那隻病大狼的一雙微閉的眼角,這時慢慢流淌出兩行淚水,乾裂的嘴唇也微微顫抖著,似乎強忍著內心的強烈感情。
狼孩見狀覺得奇怪,他怎麼跟自己一樣眼睛也會流水呢?母狼就從來不從眼睛流水。他又好奇地捱過去,伸爪子抹沾了一下病狼眼角的淚水,放進嘴裡嚐了嚐,很快歪咧了嘴巴,那淚水跟自己的一樣鹹。
病大狼的一隻爪子慢慢抬起來,舉到狼孩的腦後,很想輕輕撫摸一下那亂糟糟的頭部,可又顧慮什麼悄悄收回了爪子。然而這一小小舉動引起狼孩警覺,倏地閃到一邊去,回過頭奇怪地看著病狼。
狼孩的那雙眼睛,貪婪地盯視著病狼爪中還沒吃完的那半塊餅。
病大狼儘管此時還沒睜開雙眼正面盯看狼孩,可似乎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他緩緩地把剩下的半塊餅,又放到狼孩的前邊,然後再沒有去注意他,仍舊微閉著雙眼休憩養神。
狼孩感到,這隻病大狼跟自己狼媽媽一樣,什麼都讓著自己,尤其好吃的。他猶豫了一下,禁不住誘惑,還是撿過那塊餅啃起來,同時他那雙警惕的眼神也徹底安定下來。他“嗷、嗷”地哼哼著,表達對病狼的謝意或友好。
而後狼孩挨著病大狼趴臥下來,半瞌睡半養神地靜靜呆在那裡,偶爾有隻毛蟲或飛蚊叮咬眼角時才動彈一下。他們倆一直這麼躺臥著相安無事,十分愜意地躺臥在大漠古城的牆陰下。
太陽偏西了。
他們還是這麼躺臥著。病大狼不時用眼角悄悄偷窺那狼孩,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冒淌出些許鹹水,靜靜往下流。
太陽要落了。
從古城東北處,狼穴那邊傳出母狼的長嗥。
狼孩翻身而起。出獵的狼媽媽回窩了,正在召喚自己,他要回去了。狼孩“嗚嗚”哼吟著,走近病大狼,用嘴拱了拱他的嘴臉。他感覺病狼的面板滾燙滾燙,就像當初自己遭沙斑雞襲擊後發燒一樣。他低號兩聲,病大狼也“嗚嗚”回應著。
母狼的長嗥再次響起。
狼孩依依惜別地離開病大狼和涼爽的牆陰,嘴裡發出回應的尖嚎,而後向東北狼穴方向飛跑而去。
病大狼始終目不轉睛,盯送著狼孩消失在遠處。
過了一會兒,他也慢慢地艱難爬行著離開那牆角,向西南方向而去。顯然,他的確病得不輕。
二
曉行夜宿。
駝背是我們家。
半年之後,我們終於到達莽古斯大漠邊緣的庫拉善境內,暫時住宿在庫拉善鎮上,打探爸爸的訊息,還有那個毛爺爺介紹的“醉獵手”烏太。
有人告訴我們,曾有個尋找狼孩的男子來過這裡,但不知其下落。
一提到“醉獵手”烏太,似乎每個人都說,知道知道,那“忽魯蓋”(賊小子)肯定在鎮西醉不死酒樓泡酒缸呢。
我和爺爺就趕到那個名字嚇人的醉不死酒樓。
說是酒樓,其實幾間木結構人字架房戳在沙地上,門口杆上紅豔豔的酒幌隨風飄揚,寬敞的窗戶玻璃被煙熏火燎,變成了花玻璃,但上邊貼出的一條條菜價和新推出的特色小吃都是新鮮的,如橫寫:牛奶一碗五角、包子兩個六角。可偏偏有人豎著念,就成了“牛包”、“奶子”,吵吵著跟老闆娘買兩個“奶子”,引出陣陣吵罵笑鬧。
有人在牆角吐,也有人在牆角尿,還有些野狗在爭搶垃圾堆上的棄骨,齜牙咧嘴地相互威脅或追逐。
顯然,這是鎮邊上的一個下等酒店,專供鄉下人或閒漢們喝廉價酒吃便宜菜。屋裡烏煙瘴氣,汗味酒味菜飯味刺鼻嗆人,酒徒們划拳行令的喊叫聲震天動地。肥肥胖胖的老闆娘是麻臉,站在櫃檯後邊滿面紅光地吆喝著兩個骨瘦如柴的服務小姐端這端那。
我和爺爺揀一無人的桌子坐下,爺爺要了二兩酒,一盤沒什麼肉的燉大骨頭,我吃著一碗牛肉拉麵。結賬時爺爺向老闆娘詢問,“醉獵手”烏太是哪位,是不是在屋裡這些喝酒的人當中。老闆娘一聽火了,別提那個賊王八蛋了,欠我三頓酒錢快有一個月了還不還,誰知他死哪兒去了。有人說他販牛下朝陽被人劫了,興許狗屁著涼了吧,媽的,半個月沒見他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