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眼波都在琴聲裡無聲地流動。
外面街上傳來了車輪碾地的聲音,易小冉豎著耳朵,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聲音,他相信那是一輛四匹馬的大車,後面還跟著兩匹馬拉著的副車。
從黑漆漆的巷子盡頭傳來一聲貓叫,蘇晉安壓低了聲音,“是大鴻臚卿的車駕,已經到了。”
貓一聲接一聲地叫著,在窄巷裡快速傳播開來,藏身在不同地方的緹衛按住刀柄劍柄,蘇晉安也掀起長衣,露出了他的武器,那是一柄晉北弧刀。易小冉摸了摸自己後腰那柄短刀的刀柄,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傻,這場戰鬥幹他什麼事?
男人女人的笑聲忽然大了起來,在夜色裡遙遙地傳出去。蘇晉安臉色微微一變,疾步走到巷子口,對外面掃了一眼。剛才還空蕩蕩的露華大街上忽然多出了百多人,那是一大群酒醉的男人被女人攙扶著從一個牌樓下出來,牌樓上掛著一盞圓形的紅燈籠,上面寫著“締”字,那是“締情閣”,這一片有名的伎館,專門服務於達官貴人。
蘇晉安嘟噥了一聲“糟糕”。那群男人都是公卿身份,正是那群相約來招妓飲酒、過懷月明節的大人物。此時小廝和侍衛們也急著圍了上來,一個穿紅掛綠的老鴇殷勤地揮著手絹高喊:“去叫車!去叫車!沒看見大人們都喝好出來了?讓那幫趕車的懶骨頭快起來!別讓大人們被風吹了。”而男人們卻不著急,捏著懷裡女人的臉兒,彼此之間大聲告別。
掛著鴻臚寺標誌的馬車已經經過了締情閣的牌樓,這些人完全擋住了道路。
蘇晉安眉一挑,放聲大喝:“原子澈!”
就在他發聲的同時,一個黑色的影子從一棵橫過街面的老槐樹上慢慢垂下,就像是絲線吊著的蜘蛛。易小冉從未見過那麼詭異的場景,渾身一哆嗦,後面衝上來的原子澈推開他,舉起手弩對準黑影發射。黑影輕輕巧巧地翻身,弩箭射空,黑影落在車軾上,三尺長的刀光劃出淒冷如月的弧,正面斬開了車廂。車廂一破,竟然有一股濃郁的白色水汽衝出,好像那車廂是個蒸籠。
刺客毫不停息,縱劈之後橫斬,十字刀光相連,這是要在一擊之內確保殺死車裡的人。他落下之前摒了一口氣,預備這二連殺,即使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也已無法停止。
橫斬的刀光只出了一半,再也無法推進。刺客終於有機會回了一口氣,放棄了刀,立即後撤。擋住他刀的不是鎧甲或者武器,他斬進去的時候感覺到刀被膠水粘住了似的,每往前推一寸都格外艱難。刺客如黑色的梟鳥撲入夜色,他的背後車廂整個崩潰,車廂裡看不清人影,只有濃密的白色水汽凝成渾圓的球,那柄鋒利的長刀居然被水汽粘住,懸在半空,震動著發出蜂鳴聲!
第20節:葵花白髮抄(17)
貓叫聲驟然淒厲起來,四面八方都有一身黑衣的人從黑暗裡現身,他們身上閃光的只有領口的心劍葵銀徽和手裡的兩尺短刀。
“緹衛!”醉醺醺的公卿們中有人驚恐地喊了起來,隨即上百名公卿大臣就像被獵人端了窩的獾子似的,慌慌張張地想找地方躲避。
他們並不怕緹衛,但他們明白如此大規模的行動,勢必有天羅的刺客隱藏在周圍。混亂的人群擋住了緹衛們的道路,他們急切地要從人群中穿過去支援大車,但是面對尊貴的公卿們,他們不敢推搡。公卿們的侍從用身體組成人牆護衛自家的主人,那個滿面塗著白粉的老鴇哆哆嗦嗦地站在路中央,就像一隻要被霜風凍死的鳥兒。
刺客瞬間離開大車已經兩丈,那個水汽凝成的圓球忽地炸開,嫋嫋地四散開去。
車裡的人現身了,只有一人,高冠枯瘦的老人,一身黑色的長袍,領口上閃爍著“星辰與月”的銀色徽記。他端坐如雕塑,一雙深邃的眼睛盯著刺客的背影,左手虛空勾畫出複雜的花紋,右手豎起,枯瘦的手指上緩緩長出了銀色尖刺。
“範大人。”蘇晉安帶著讚歎,低聲說。
範雨時目光微微一閃,右手微震,那些銀刺脫離指尖彈出。易小冉看清了,那些都是冰稜,在夜空裡不是直射,而是走了一個妖異的弧線,就像獵鷹捕殺野兔那樣,射向刺客的背心。
刺客正前方的空氣裡傳來尖利的鳴響,刺客低頭,幾枚烏黑色的短矢從他頭頂掠過,和一衛長範雨時的冰稜在空中相撞,冰屑四濺。
刺客死裡逃生,剛剛換了一口氣,感覺到背後傳來了輕微的痛楚,冷得沁骨。那是碎裂之後的冰屑依然刺中了他,好在不深,只是皮外傷。
他還想狂奔,卻有種異常的感覺,那是傷口處的寒氣彷彿蛇一樣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