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不敢冒昧上前,心想:“她在少室山上對我嗔惱,此次重會,仍然絲毫不假辭色,想必餘怒未息。她所以要自尋短見,說不定為了生我的氣。唉,段譽啊段譽,你唐突佳人,害得她悽然欲絕,當真是百死不足以贖其辜了。”他躲在一株大樹之後,自怨自嘆,越思越覺自己罪過深重。世上如果必須有人自盡,自然是他段譽,而決計不是眼前這位王姑娘。
只見那碧玉般的池水面上,忽然起了漣漪,幾個小小的水圈慢慢向外擴充套件開去,段譽凝神看去,見幾滴水珠落在池面,原來是王語嫣的淚水。段譽更是憐惜,但聽得她幽幽嘆了口氣,輕輕說道:“我。。。。。。我還是死了,免得受這無窮無盡的煎熬。”
段譽再也忍不住,從樹後走了出來,說道:“王姑娘,千不是,萬不是,都是我段譽的不是,千萬請你擔待。你。。。。。。你倘若仍要生氣,我只好給你跪下了。”他說到做到,雙膝一屈,登時便跪在她面前。
王語嫣嚇了一跳,忙道:“你。。。。。。你幹甚麼?快起來,要是給人家瞧見了,成甚麼樣子?”段譽道:“要姑娘原諒了我,不再見怪,我才敢起來。”王語嫣奇道:“我原諒你甚麼?怪你甚麼?那幹你甚麼事?”段譽道:“我見姑娘傷心,心想姑娘事事如意,定是我得罪了慕容公子,令他不快,以致惹得姑娘煩惱。下次若再撞見,他要打我殺我,我只逃跑,決不還手。”王語嫣頓了頓腳,嘆道:“唉,你這。。。。。。你這呆子,我自己傷心,跟你全不相干。”段譽道:“如此說來,姑娘並不怪我?”王語嫣道:“自然不怪!”
段譽道:“那我就放心了。”站起身來,突然間心中老大的不是滋味。倘若王語嫣為了他傷心欲絕,打他罵他,甚至拔劍刺他,提刀砍他,他都會覺得十分開心,可是她偏偏說:“我自己傷心,跟你全不相干。”霎時間不由得茫然若失。
只見王語嫣又垂下了頭,淚水一點一點的滴在胸口,她的綢衫不吸水,淚珠順著衣衫滾了下去,段譽胸口一熱,說道:“姑娘,你到底有何為難之事,快跟我說了。我盡心竭力,定然給你辦到,總是要想法子讓你轉嗔為喜。”
王語嫣慢慢抬起頭來,月光照著她含著淚水的眼睛,宛如兩顆水晶,那兩顆水晶中現出了光輝喜意,但光彩隨即又黯淡了,她幽幽的道:“段公子,你一直待我很好,我心裡。。。。。。我心裡自然很感激。只不過這件事,你實在無能為力,你幫不了我。”
段譽道:“我自己確沒甚麼本事,但我蕭大哥,虛竹二哥都是一等一的武功,他們都在這裡,我跟他兩個是結拜兄弟,親如骨肉,我求他們甚麼事,諒無不允之理。姑娘,你究竟為什麼傷心,你說給我聽。就算真的棘手之極,無可挽回,你把傷心的事說了出來,心中也會好過些。”
王語嫣慘白的臉頰上忽然罩上了一層暈紅,轉過了頭,不敢和段譽的目光相對,輕輕說話,聲音低如蚊(na):“他。。。。。。他要去做西夏駙馬。公冶二哥來勸我,說甚麼。。。。。。甚麼為了興復大燕,可不能顧兒女私情。”她一說了這幾句話,一回身,伏在段譽肩頭,哭了出來。
段譽受寵若驚,不敢有半點動彈,恍然大悟之餘,不由得呆了,也不知是喜歡還是難過,原來王語嫣傷心,是為了慕容復要去做西夏駙馬,他娶了西夏公主,自然將王語嫣置之不顧。段譽自然而然的想到:“她若嫁不成表哥,說不定對我變能稍假辭色。我不敢要她委身下嫁,只須我得時時見到她,那便心滿意足了。她喜歡清靜,我可以陪她到人跡不到的荒山孤島上去,朝夕相對,樂也如何?”想到快樂之處,忍不住手舞足蹈。
王語嫣身子一顫,退後一步,見到段譽滿臉喜色,嗔道:“你。。。。。。你。。。。。。我還當你是好人呢,因此跟你說了,哪知道你幸災樂禍,反來笑我。”段譽急道:“不,不!王姑娘,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段譽若有半分對你幸災樂禍之心,教我天雷劈頂,萬箭攢身。”
王語嫣道:“你沒有壞心,也就是了,誰要你發誓?那麼你為什麼高興?”她這句話剛問出口,心下立時也明白了:段譽所以喜形於色,只因慕容復娶了西夏公主,他去了這個情敵,便有望和自己成為眷屬。段譽對她一見傾心,情致殷殷,王語嫣豈有不明之理?只是她滿腔情意,自幼便注在這表哥身上,有時念及段譽的痴心,不免歉然,但這個“情”字,卻是萬萬牽扯不上的。她一明白段譽手舞足蹈的原因,不由得既驚且羞,紅暈雙頰,嗔道:“你雖不是笑我,卻也是不安好心。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