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實在不知到底什麼是合理,什麼是不不合理。所以,她站在他身後,離他一米遠的地方。他見她沒答話,便倏然站起身,寬袍飄飛之際將她摟入懷中,窗外是璀璨的星空。
“佑祺,我不知什麼是該,什麼是不該。或者存在就是合理,我們不是神靈,唯有憑著本心行事罷了。”她在他懷裡緩緩地說。
“憑本心做事。”他喃喃重複一次。
“嗯。”她低聲說。
等到他放開她時,那神情哪裡還像是平素裡厲害的張氏族長,分明就是一個迷茫的孩子。陳秋娘反手將他抱在懷裡,他說:“因祖上私心情愛種下的因,也該由私心情愛結了這果。”
陳秋娘不太明白,便問:“何解?”
張氏搖搖頭,說:“我隱隱覺得不該存在於這世間。然而,我怕沒了九大家族,便無法守護你。此時,我萬分理解先祖的心。因手持利器才能讓劉徹忌憚,因手持利器,才能守護得了所愛。”
“然而,他沒有內部的阻力;而如今,九大家族內部有罅隙,我們的處境比他艱難。”陳秋娘嘆息一聲。
張賜再不說話,神情十分迷茫。陳秋娘也不說話,只與他一併坐在窗邊看著璀璨的星空發呆。良久,他才說:“若能去你的家鄉,倒是好的,此間紛紛擾擾,甚為討厭。”
陳秋娘心裡更是無奈。原本若是平凡人,找個鄉野隱居便是。但偏生兩人都不是平凡人,即便是換盡千面,亦不能逃。
她也只得嘆息一聲。張賜卻是伸手將她摟到懷裡,說:“放心,總會找到方法的。”
“朕不明白。”趙匡胤問。
陳秋娘這才收斂心神,說:“此為九大家族的秘密,不便與宋祖透露。但我夫亦贊宋祖乃心懷天下蒼生之人,若不是你苦苦相逼,他從不願與你為敵。他一生心願,便是天下太平,與我執手到老,兒女成群。權力財富,他皆無心。不過,若是宋祖執意要將他置於死地,成為長老手中之傀儡,此亦宋祖之選擇。”
她一番話說得明瞭,趙匡胤心中大為震動。暗想此女如此聰慧,竟能知曉他與那群長老談判時的感受。不錯,他與那些長老談話時,總有被當做傀儡之感。
“左右全在宋祖一念之間。”陳秋娘看趙匡胤有片刻失神,又朗聲提醒。
趙匡胤抬眸看著眼前的少女,微微蹙眉,問:“與你聯手,有何好處?”
陳秋娘輕笑,說:“宋祖想要的,無非‘天下、自由’罷了。長老們不可給你,張氏卻可給你。”
趙匡胤不作聲。他從前投身戎馬,只為了出人頭地,不被人欺侮;後來浴血奮戰,只為守一方百姓安寧。不得已經歷陳橋兵變最終上位,最初的他是慌亂的。但他很快冷靜,認為自己應該“以戰止戰”,以強大的軍事結束割據,為天下百姓迎來太平盛世。那時的他充滿了鬥志,亦天真地認為除掉那些有礙軍權的勢力就可將天下真正執掌在手中。於是,他一方面想辦法將自己的軍中威嚴放到最大,想盡辦法在缺金少銀的情況下建立最強大的宋朝軍事帝國,另一方面,他培養真正的心腹暗衛,在帝國鐵騎還未到達的地方安插眼線,形成龐大的情報網路。
一幅天下皆在手,盛世太平的藍圖在他腦海裡構想。趙匡胤一直是冷靜的男子,但當他開始勾勒這樣一幅藍圖時,竟也止不住熱淚盈眶。
將錦繡江山握於一手,親自締造天平盛世。這樣的理想任憑是誰都會激動不已的。他也不例外,為著這樣的理想,他熟讀兵書,學習先賢,廣開言路,體查民情,同時,多次御駕親征。
他夢想將藩鎮徹底消滅,將世家拿捏在手。他竭盡全力,最終卻才明白九大家族的存在,明白自己所有的一切,皆是虛幻,全是他人的施捨。
什麼天下蒼生,什麼偉大君王,皆是鏡花水月的虛幻!趙匡胤瞬間兵敗如山,足足在中軍帳裡關了三天。第四天早上,當他走出營帳時,看著江畔初升的太陽,他很冷靜地知道他要這天下,還要自由,雖然那時,他還很茫然。
如今,眼前這個少女輕易地說出了他最想要的東西。他莫名興奮,卻更覺可怖。這少女憑什麼以為洞穿了他的心。所以,他冷冷說:“你別自以為是。”
“宋祖自知那群老傢伙守舊,必不可給予你自由。”陳秋娘很耐心地說。她心中越發明瞭該如何去解這個困局了,趙匡胤就是最大的突破口。他雖是九大家族可輕而易舉換了的君王,但只要他畢竟是天子,有著強大的號召力。汴京城裡計程車兵還是以這個軍事帝王馬首是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