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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這滿地的落紅,她還真以為這不過南柯一夢罷了。
伸出手來,隨意便接到幾個花瓣,輕輕一嗅,軟香撲鼻,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昨夜鼎內燃的是桃花香!”
老太太抿嘴一笑,往上頭指了一指,才道:“不知道你喜歡那個,待過兩日讓辰兒帶你出去走走!外頭林子極大,卻常有些野物兒,倒是跟他出去好些,辰兒不僅下棋好,拉弓射箭也是一絕。”
林旋兒心中自笑,那是自然,他那玉扳指從不離身,也不見旁的裝飾,正抬眼四處張望,只見前頭九扇大門並頭,門欄窗格俱是雕花,一色青瓦白牆排開,下面是漢白玉石階,上頭端坐著十二生肖。
早有丫頭端了小竹椅來,老太太笑道:“原諒我老了,這園子雖好,卻走不動了,就由我坐著和你們一同逛去吧!”
林旋兒和三爺一人一邊走著,上了玉石階,進了門,早有軒二爺帶著一二十門客小廝,又有惜文和書蘭帶著一二十丫頭婆子候著,一行人浩浩蕩蕩都躬身等著老太太的竹椅過了,才輕輕悄悄跟在後頭走來。
所謂開門見山,不過如此。
一進門便見遠處高山翠帳,一面碧玉湖,湖中零星幾朵紫色睡蓮,滿池錦鯉暢遊,用圓石鑲岸,岸邊立著一塊兒一人多高的鏡面白石,上書“洗硯池”三個大字,洋洋灑灑,頗有些張旭狂草風骨,石後便是一株榆錢古樹,高聳入雲。
老太太回頭笑道:“這是榮澤寫的,我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這池水澄澈,池底的石頭俱是黑綠色,映出池水也有些發黑,配上那幾朵零零星星的睡蓮,還真有那麼點兒意思。
往左邊苔蘚斑駁、藤蘿掩映,隱隱露出一條羊腸小徑兒來。
向右邊去便卻是一條寬敞的石板兒大路,通向密林深處。
老太太低頭對著林旋兒道:“我原是喜歡那小徑的,可是我這坐著椅子總不太方便,你們便也將就些,與我通往大道上走一走吧!”
三爺見母親事事都與林旋兒交待,心中甚是喜歡,便命身後的軒二爺往前頭去打點,軒二爺笑道:“哪還用三爺吩咐,院中所有精緻都早有人守著了!我才剛聽到吩咐,連前頭遊船都已經放入靑螺盤中了,上頭的划子、篙、槳、遮陽幔子都已經備齊了。”
三爺聽了,滿意一笑,又往前頭走了一會兒,果然遠遠看到一個湖,仍舊有石,上頭題字“靑螺盤”。
這倒是雅緻得緊,還第一次見人將湖果然命名為古人詩句呢。
“你看這名字如何?”老太太命人將竹椅放下,站在石旁,笑問林旋兒。
同一人所書狂草,林旋兒笑道:“常聽古人說,‘新不如舊,今不勝古’,這名兒倒也十分貼合呢!”
老太太一時喜歡,又坐了一回船,原是這靑螺盤果然形似靑螺,彎彎兒地繞著園子來了大半,亭臺樓閣,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立意新穎,鋪陳講究,遊廊曲折,明暗相宜,莫不融會貫通,曲徑通幽,名字也都風雅之極,老太太興頭上一一給林旋兒講了一遍。
又有小丫頭子捧場來吃,清香異常,老太太見她喜歡,便對身後的雨蟬道:“將這茶葉包上些送到安仁的房中去吧!讓他慢慢吃。”
雨蟬應了。
倒弄得林旋兒漲紅了臉,本只是隨口一句話,那麼多人看著,好似貪財之人一般,忙搖頭笑道:“長輩愛惜賜茶,原不應辭,但不必了!便是有了這茶葉,我只身一人,也沒多大心情吃茶。”
老太太若有所思,又才道:“也罷了!這茶你拿回去東廂也燒不出今兒這個味道來!這是我們軒兒媳婦冬天裡頭在後山上收的梅上積雪,儲在甕裡的水,才有著味道。這茶葉算了,待會兒我再賞你點兒別的。”
三爺只抿嘴兒笑。
林旋兒見她已十分大好了,心中也放心,正欲叮囑她少進些油膩飲食、多躺一躺,遇上事兒便也自己寬慰些,便不再有舊病復發之憂了,忽見前頭湖心亭便一艘小舟,亭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一襲白衣,正撫弄面前的古琴。
彈的是《落梅風》。
唱詞是這麼幾句話。
風雪裡傲霜枝,
瑤池畔並蒂蓮,
只長恨半面妝成苦相思,
盼過暮暮朝朝淚似露滴花梢,
一聲聲道刻骨情痴。
那三爺先前沉默寡言,見這姑娘出來,竟顧盼流轉,笑得再無芥蒂。
老太太自然見了,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