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漂到美洲去,我們又平添了幾分蠻力。我們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發現舵槳不偏不倚落到了一個非常合適的位置,我們七個一擁而上,用繩子將它固定好了。我們終於將這怪物制服了,將它的首尾都用很粗的纜繩固定在“太陽”號上,想來這回海浪也動它不得了。也就是說,我們終於又將一根古埃及舵槳安到了船尾適當的位置,雖然本應該有兩根的。巨槳中間的杆已不成形,又粗又笨重,轉動起來也不方便,因為這部分綁上了備用桅杆,而且那桅杆不是圓的,是方的,可是它結實得很,海浪想要把它打掉已經不可能了,即使草船整個被扭歪,舵槳杆也不會斷。
聖地亞哥說,這是他一生中最驚險的經歷了。尤利幫我們幾個包紮了手指上的小傷口。那根巨槳果然有用,紙莎草船開始沿著既定的航線平穩前進了。我們已經精疲力竭,終於可以爬上床睡覺了。夜間值班的時候也輕省了許多,只要注意來往的船隻別把我們撞翻了就行。看看頭頂的月亮星辰,底下的浪尖的湧向,就知道我們的航線十分穩定。值夜班時,可以坐在艙門口下風處自得其樂。我們只在換班時,才爬上船橋,看一下羅盤,這是人造的小羅盤。我們很快發現頭頂的星空就是一個大羅盤,閃爍的盤面正好對著我們。我們的朝向是正西。不過,我們並不十分在意到底開往何處,反正離陸地越來越遠了。
此後一連三天都很順利。我們抽空用兩根斷槳的杆把另一根舵槳也修好了。一根釘子也沒用,以防木頭折斷,接頭的地方都用繩子來連線。大海依舊奔騰不息,“太陽”號迎風的一側完全溼透了,草船被弄得更溼了,一直溼到船舷欄杆處。船體的加重使得暴『露』在外的橫樑入水越來越深。由於浪頭很高,我們不敢冒險把第二根槳放下水去。不過我們做好了準備,萬一已加固的舵槳被折斷,就用它來代替,因為第一根舵槳在與大海進行了一次又一次搏鬥後已經岌岌可危了。另一方面,我們卻冒險掛上了整張船帆,效果還不錯。海風從北方吹來,頗為刺骨,可我們仍能瞥見西撒哈拉沿海低垂的雲幕。我們儘可能地把貨物都搬到左舷,也就是下風的一側,這邊離水面仍舊很高,就和我們出航時差不多。掛上船帆以後,我們這艘沉重的紙莎草船又開始高速前進了。我們徑直朝西駛去,速度保持在每二十四小時六十海里,也就是二點五節左右。現在我們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紙莎草船駛過後,船尾後邊被撥開的波浪了。十一天裡,我們航行了五百五十七海里,跟烏鴉飛得一樣快了。為糾正時差,我們把表往回撥了一個小時。
兩天來,不時有船隻出現在我們周圍。有一次,我們竟同時遇見三艘遠洋巨輪。我們一定是已經航行在那條環繞非洲的大環形航線上。晚上,我們不得不把幾盞最亮的煤油燈掛上桅頂,以免被撞。可是過了不久,就見不到載人的船了。只有一群群海豚在我們周圍嬉戲,有的離我們特別近,我們都可以伸手拍到它們了。偶爾會有一兩頭昏昏欲睡的翻車魚從船旁漂過,船頭開始有飛魚從底下跳出來了。天空中卻沒什麼活物。只是偶有昆蟲『迷』了路,被吹上船來。也會有一對對小海燕在浪槽中疾飛。這些小海鳥就棲息在海面上,因為它們像紙莎草一樣輕,浪頭再大它們也能在上面漂浮著。前幾天開始,從紙莎草的小洞裡爬出成群的灰褐『色』的小蟲子,我們只能寄希望於海水把蟲卵和幼蟲都殺光,否則,這艘紙莎草船會從裡面被蛀空的。曾在造船工地時就曾經有駱駝想要啃我們這艘船的船舷,有人預言,紙莎草船可能被飢不擇食的海洋生物用來填飽肚子。幸好,迄今為止,鯨魚和海魚都沒有想把我們的紙莎草捆當做食物,但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蟲子卻著實讓我們大為不快。
夕陽西下,月亮慢慢升起,它們輪番為我們指引著航程。獨自守夜讓我再一次完全體驗到當年在“康提基”號木筏上那種永恆而且永無止境的感覺。夜空繁星點點,海水融入漆黑的夜裡。星星在我們頭頂閃爍,海面上磷光點點與之遙相呼應,浮游生物就像霓虹燈似的點綴著柔軟的黑『色』絨毯,而我們就是在這黑毯上漂浮著。藉著浮游生物的閃爍,我們常常覺得自己是在鏡子面上行走;又或者大海如水晶般透明,而且深不見底,因此我們可以透過大海看見宇宙另一邊的閃爍繁星。在這無所不在的星空裡,只有我們乘坐的柔軟順從的金『色』紙莎草船是最真實的,伸手可及的。此外,還有那張方形的大帆,襯著星空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影,上面桁端處寬一些,下面底部窄一些,像頸子。這種古埃及的梯形的船帆,似乎把夜空下的時光倒轉回去幾千年。這種形狀的船帆如今早已絕跡了。紙莎草、柳條、木頭和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