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不自覺地收回了推著李穆的那隻手。不知為什麼,他的那一眼,叫李程感覺十分陌生……
宜嘉夫人倒沒有注意到李穆眼神的變化,只笑道:“忘便忘了吧,做夢而已。”說著,又習慣性地將手伸進李穆的衣領裡。
不想李穆忽地一閃身,竟沒肯像以往那樣讓宜嘉夫人來測他的體溫,只微笑道:“姨母,我不冷。”頓了頓,他將手裡的茶盞遞給宜嘉夫人,道:“我還想再睡會兒。”
宜嘉夫人笑道:“你原也沒睡多久。”便又安頓著這小哥兒倆睡下了。
躺下後,李穆側過身去,以背對著李程和宜嘉夫人。
剛才的夢,其實他記得很清楚。可當二十六郎問著他時,他卻一點兒也不想把他的這個夢告訴別人……
“喂,廿七,”李程悄悄拿手指捅了捅李穆的背,道:“才剛你問什麼‘陽陽’。那是什麼?你夢到你在放羊嗎?”
李穆閉著眼,沒搭理他,心裡卻在想著那個“陽陽”。
*·*·*
夢裡的李穆大概是八歲左右。因他母親事先什麼都沒說,就將他帶到一個陌生的新城市裡,所以他跟他母親很是鬧了一陣子脾氣。
而他母親和以往一樣,從來不在乎他的感受,只將新家的鑰匙掛在他的脖子上,就去新單位上班了。
李穆記得,夢裡的他好像是因為不想呆在那個全然陌生的新家裡,就這麼一個人出了門。他記得他坐在一個用鐵鏈條吊著的椅子裡,正前後晃著時,忽然就看到不遠處有個女孩在看著他。
見他看過來,那個女孩很是友好地衝他笑了笑。夢裡的李穆知道,因他長得好,從小就於女孩子裡頗有人緣,所以,那女孩衝他微笑時,他頗不以為然地皺了一皺眉,扭開了臉。
他這拒絕的模樣,叫那女孩愣了一愣,然後竟又衝他笑了笑,便扭頭跟別的孩子玩在了一處。
許是因為拒絕了那個女孩的友好表示後,她居然還能無所謂地對著他笑,這叫李穆覺得這孩子很是奇怪,所以,哪怕他表面裝著個對那女孩不感興趣的模樣,其實他的眼一直在偷偷瞟著那個女孩。
女孩看上去比他要略小個一兩歲的模樣。論相貌,她最多不過算得是清秀而已,但她極愛笑,且笑容還極具有感染力,叫人看著就心情很好。因此,不一會兒的功夫,她的身邊就聚起了不少的玩伴。
看著女孩那如秋天陽光般燦爛的笑臉,李穆想,她一定有一對十分疼愛她的父母。她的父母對她一定是予取予求,才會叫她逢人就笑得那般沒心沒肺。他覺得,只有幸福美滿的家庭裡出來的孩子,才會有著那樣的笑容。而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那樣笑的。因為,和那女孩不同,他從小就沒有一個完整的家。雖然從來沒人當面跟他說過,從親戚鄰居的竊竊私語裡,他還是聽到了一個叫人尷尬的詞——私生子。
是的,他是個私生子。他母親從來不跟他提他的父親,他也從來不問。其實嚴格說來,他母親很不擅長跟孩子打交道,哪怕他才三四歲的時候,他母親就已經以一個成年人的標準在要求著他了。他母親要求他懂事、聽話,自己為自己負責,能不打擾她時,就不許打擾她……
看著那個笑成一朵花兒似的女孩,李穆心裡突然就升起一股憤恨。憑什麼那女孩能夠笑得那麼燦爛,他卻連挑一挑唇角的心情都沒有?!
於是,正處於狗也嫌年紀的他,便悄悄跟在那女孩的身後,想著怎麼找個機會抹去那女孩臉上可惡的笑容。
而,當他找了個沒人看到的地方,出奇不意地將那女孩推了個跟頭時,叫他再沒想到的是,女孩沒哭沒喊,居然爬起來就把他胖揍了一頓……
被打成豬頭一樣的他回到家時,他母親只不滿地皺眉看了他一眼,便拿出一隻藥箱塞給他,讓他自己上藥,她則又縮回書房忙起她的工作來。
第二天,不甘心的他再去找著那個女孩時,依舊還是打輸了。
這一回,他們互通了姓名。
“你叫什麼?”
他抹著流血的鼻子問著那女孩。
雖然他這一臉的血是被那女孩打出來的,女孩看著他的眼神裡依舊帶著滿滿的同情。“陽陽。”女孩道,“我叫秋陽。你呢?”
“秦川……”
他話還沒說完,遠處傳來有人叫著陽陽的聲音。秋陽應了一聲,扭頭對秦川道:“我朋友叫我了。再見。”說著,竟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跑開了。
夢裡的李穆心裡明明想要她留下來陪著自己的,可到底因為他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