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嫿走到一邊案上,簌簌落筆畫了幾道,“你來看,這是紫顏的掌紋之相。”
照浪瞧了一眼,忽地暈眩,聖手先生那句話突然冒出。你怎還未死?這是險象環生的絕命相,若在他人手掌上,恐怕早是個死人。當下悶悶無語,若老天有意要收了紫顏去,他們這些凡人該如何傾盡心力對抗?
除了紫顏,他不會把自己的命交給任何人。
錦被裹著紫顏,溫玉般的面頰血色全無,像一葉乾枯了的秋楓。眾人的視線不捨地縈繞,盼他張眼,若無其事地掩口輕笑,打趣他們無謂的緊張。鮮有的絕望首次猶疑地蔓延,沒有人見過他倒下的樣子,以為他是至高的神明。
沒多久御醫跌跌撞撞趕來,側側和姽嫿見他慌張的樣子,臉色發白地閃在一邊。御醫望診搭脈後只是搖頭,英公公問了幾句,御醫答道:“神仙來也救不了,準備後事吧。”側側當即痛哭失聲,姽嫿抄起繡墊砸在地上,罵道:“說什麼晦氣話。”英公公無法,對那御醫說了幾句好話,交代照浪等紫顏醒來須聽他吩咐,便與御醫一同離去。
姽嫿苦思良策,著側側用金針為紫顏清毒,又問:“你們府裡剛送走的那人叫什麼來著……”側側魂不守舍地道:“商陸。”姽嫿道:“對,用商陸加丹皮、仙鶴草煎湯,先給他服下。”側側打點精神,取了銀吊子和火盆在明間熬藥,一時藥香滿屋,如潮水沖刷眾人寂然的心岸,煩憂稍退。
照浪在屋裡艱澀踱步,姽嫿嫌他礙眼,幾次要趕他出去。末了,照浪忽道:“我有辦法救他。”側側與姽嫿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當真?”照浪決然掀開衣袖,擲地有聲地道:“既是新血不生,拿我的血給他換過,我欠他的,這就還了!”
姽嫿的目光難得有了敬意,照浪也盯著她,顧盼間似在說她看錯了他。側側問:“你的血換給他,他的血要再給你麼?”照浪豪爽一笑,道:“要能如此,那是仙術了。只管把我的血輸去,苟存半條命在,就是我的造化。”
側側道:“你會死……”說完悚然一驚。照浪這番高情盛意,縱然是所謂償命,也來得意外。殺一人,救一人,要死的明明是極憎之人,活命的明明是心上那人,可側側開不了口。
她下不了手,不能害死一個人,為了救人的堂皇藉口。側側默默地扇著爐火,彷彿把心放入了熬煎,藥汁慢慢有了蒸騰的氣泡。
姽嫿冷哼一聲,“這人死不足惜,拿刀子放血,剮了他便是。”照浪嘖嘖搖頭,“等我的血轉入紫顏體內,他變成半個我,到時你還會厭棄嗎?”姽嫿顰眉一啐,被這句話憋得回不了嘴。
紫顏的鏡奩依舊開著,照浪走過去,挑出一把刀,金銀柄、青銅身,獸紋猙獰如鬼。
“誰來動手?”
姽嫿明豔的雙眼曳過流光,狠狠地道:“我來。”擎刀在手,俏面生寒,照浪微微一笑,捲起袖子伸到她面前。姽嫿見他欲引刀一快,叫道:“等等……”照浪道:“哎呀,我忘了燙刀。”奪過她手裡的刀,湊到側側面前的爐火上,燒了一燒,再遞還給她。
姽嫿沒有接,十師會上的那一幕如在眼前。長睡不起的湘妤因異熹的血咒而甦醒,源源不斷的鮮血跨越肉體凡胎的界限,如果當時夙夜用了法術,恰到好處地於半途剋制血咒的威力,也許真能解救她的性命。可是如今沒有靈法師在場,憑空渡血純是妄談,一個不小心,就會賠出紫顏和照浪兩人的性命。
姽嫿怔怔望了照浪,微慍道:“罷了,我不懂換血,就算把你大卸八塊,也未必能讓血流到紫顏身子裡去。”她兀自心酸搖頭,無論如何不肯接刀。
照浪麵皮一陣青白,過了片刻,像是聽明白了,低吼道:“你……怎敢說不會?”
紫顏說得對,輪不到他救。照浪一時恨意滿腔,大步跨出屋去拔刀劈下,勁風勢如山嘯,側側聽到山石草木鏗然斷裂的聲響,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螢火再轉回紫府已是黃昏,夕陽如一塊融掉的紅蠟,掛在西天搖搖欲墜。他奔走大半日,召集人手往五湖四海打探皎鏡的下落,不僅遣人去往無垢坊和霽天閣,連其餘諸師居處和北荒也各派了人,送出紫顏中毒的訊息。
不料在府門外當頭撞上個身影,是恢復了身材體態的神荼,臉上依稀能看出孩童時的模樣。螢火目眥欲裂,一把揪住他用力一掌打去。
神荼和血吐出碎牙,面色不改地冷笑道:“我好心送香藥單子來。”
螢火怒目道:“我家先生不省人事,你還想再害人?”
“他害我師兄們身陷囹圄,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