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多望。是他的疏忽,與千姿相處多時,竟是霧裡看花,不曾看出底細。
紫顏搖了搖頭,這到底是千姿的宿命,還是他錯把瑕疵易容進了這張顏面?冥想良久後,他懊惱地發現,這不是他的錯漏,顏面上這道細不可見的紋,宛若綺思,倏忽來去,只會機緣巧合下偶爾乍現。
如果千姿真的在戰場出事,這偌大帝國,就會一夕而散。北荒甲兵四起,西域火中取栗,中原虎視眈眈,百姓生靈塗炭,天下終將陷入一個變局。
紫顏望著鏡中的容顏,他一向自詡修成不動心,如今竟會手足無措,惶惶不安。那種明知結局,卻無力改變的軟弱,從不是他想要的。
當雪入紅爐,愚者化作煙消,智者散作夜燈。想到此,紫顏不覺沉靜下來,心中一念清明,照亮茫茫前方。他抬起手指劃過肌膚,拿捏命運,流轉乾坤,如此修飾,會不會有一絲不同?
縱然是螳臂擋車,也要試上一試。如今的他,與千姿宛若孿生,不,是如同分神化唸的兩具分身。若修改他的面容,或能安排千姿的命途轉向,不至不可收拾。
微明的燭火中,紫顏想到夙夜,略略安心,若是千姿真的有事,以靈法師之能,怎會不料敵機先去預防?再說墟葬也有卜算吉凶的本事,此次並未提及,想來是他多慮。
紫顏再度注目鏡中,香氣如浮雲,隨風舒捲身形。看著煙氣生滅,他的心靜了下來,再細細推算眉梢眼角流露的吉凶。奇怪的是,一現而隱的凶兆此次已沒了影蹤,像是紫顏因疲倦看走眼似的,千姿尊貴已極的面容,正在嘲諷他的謹小慎微。
紫顏情知這兇紋甚是狡猾,便對鏡橫眉豎眼,可費盡心機,這堂皇的面容再沒有絲毫變化。當他再度回憶千姿的容顏,這一抹兇紋也像是憑空遁去了,彷彿一切,是他的錯覺。
思前想後,他仍是摸索顏面,在先前顯現兇紋之處,牽肌而動。無論如何,他要把點滴的破綻,湮滅在萌芽中。整理良久之後,他沉吟著走到龍床邊,錦被紅如烽火,心中委實難靜。
紫顏失眠了半夜,更漏聲聲如戰鼓,他不知千里之外的千姿,是否安然無恙。黑暗的夜色中,白羽雕弓,笳聲劍影,俱在眼前呼嘯飛舞。那是他不熟悉的修羅戰場,真正血肉橫飛的廝殺,敵我、勝負、輸贏、生死,熱血與黃沙最終混成一色。
他被拉入一個渾渾噩噩的夢中,極度渴望甦醒,但夢境混沌沒有盡頭。他像是隱形的魂魄,孤獨地穿行在疆場,熱乎乎的血液飛濺到臉上,不多時,錦衣染成鐵黑的血衣,沉重得令他邁不動步子。
遠處一個絕世的身影,提刀獨立,紫顏想高呼他的名字,那人驀然回首。
千姿的臉上蒙了一層青氣,他神情複雜地凝視紫顏,張手欲呼。青氣宛若游龍縱橫,傲慢地於他麵皮下逡巡,只一個呼吸,千姿便如折斷了的旌旗,湮沒在朦朧的青霧裡。
紫顏冷汗迭出,卻見桫欏悲苦地抱了一個嬰孩,在他面前慟哭。一時風雲變幻,金殿上,百官朝他下拜,他悚然摸出一面小鏡看去,他依舊頂了千姿的容顏。
他就是北荒獨一無二的帝王。
不,這不是他想要的結局。紫顏無動於衷地對了跪拜的臣子,甩袖離座。
可是,桫欏哭泣著攔在他面前,陰陽沉了臉,言說北帝一去,北荒必亂。紫顏漠然聽著,直至諸師匆匆趕至。墟葬堅持尋千姿遺體埋入皇陵,保佑蒼堯和北荒安寧,皎鏡稱疫癘又有蔓延之勢,此時絕不可大亂,更不可有戰爭。艾冰憂心忡忡請側側傳信,稟告說西域不甘受挫,重組聯軍陳兵邊境。
如此種種,無非想逼他繼續戴著假面,撐起千姿罹難後的蒼堯國事。千姿若不能回來,他就要做一輩子的皇帝。
涔涔冷汗浸溼錦被,紫顏驚呼而醒。多少年來,不曾心亂若此。他顫抖著摸索出姽嫿贈予的香袋,取了一味合香放入瑪瑙燻爐中,良久,一絲久違的沉靜香氣迤邐而來。
他用力撐手按在臉上,這張麵皮,這種人生,他,不想要。
一直以來,他修改容顏,隔岸觀火看他人命途輾轉。對他而言,只需修剪去自身厄運,人生就可完滿。未曾想今次偶一失著,竟介入千姿與蒼堯的家國大運中,牽一髮而動全身,再不能如從前逍遙物外。
他非太上忘情,如果千姿真走到那一步,他究竟要如何選擇?
幸好,一切只是他一場噩夢,想是這富貴煙雲,於他終究沉如枷鎖,不覺神遊天外。堂皇深宮,萬般不得所願,不如趁早歸去。
於此之際,他驀然發現,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