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都已經猜到,可獨獨猜不透,我究竟是不是熙王爺的兒子。”鮮血染滿他的衣襟,狀若豔麗的海棠。一直以來,他在江湖浮沉打殺,聽命於那個有野心的人,無非是他死去的孃親隱約提起過他的名字。而後,在熙王爺替身作亂時,他親耳聽見太后亦這樣說,讓他越發疑心自己是那人的私生子。
可是,他怕這是太后佈下的局,真真假假,徒亂人心。
“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紫顏漠然地閉了閉眼,微微地暈眩,令他難過。
皎鏡與太醫從觀禮的人群中走出,趕上前來,見“千姿”絲毫未傷,皆鬆了口氣。皎鏡對照浪殊無好感,紫顏已替他止血,樂得不動手。太醫只知照浪是於夏國的貴客,慌得拿出渾身解數,對他的傷勢緊急處理。
情勢如此混亂,司禮官嚇得連忙宣佈隨後的覲見取消,寶座四周立即被宮女手忙腳亂清洗乾淨,一眾賀禮的賓客往偏殿暫時歇息,等候國宴的到來。
照浪在被抬下去前招了招手,紫顏撇下諸人走去,聽他輕輕說道:“我一直懷疑當今聖上,不是太后的親子,千姿才是。”紫顏倒吸一口冷氣,心頭閃過千百念,照浪哈哈大笑,陰晴不定的神色中添了深深的滿足。
“你既是她派來的,為何苦心佈局,要在典禮上殺死她的兒子?除非,這位所謂的於夏使臣,不是她派的殺手,而是另有身份,你也是一位雙重間者。”紫顏飛快地瞥了身後眾人一眼,輕聲道,“何況,聖上比千姿大一歲。”
照浪玩味地看著他,“你不妨再猜下去。年歲這個東西,最好偽裝,長生不就被你遮掩得好好的?”
紫顏忽然苦笑,波瀾不驚地說道:“這一切與我何干?就算千姿是她所生,難道我會不幫他?這使臣到底是哪裡來的,既留下屍首就有蛛絲馬跡,不是興隆祥,就是西域某國,你說不說已無分別。我看你是傷勢太重糊塗了,就算再有什麼石破天驚的話,想要擾亂人心,也不會讓我心動搖。”
修習了聽音之術,他更不易被一句話亂了分寸。看在照浪肯以身犯險的分上,破例多說了幾句。
照浪臉色數變,他低估了紫顏的智慧,高估了紫顏的耐心。中原朝廷對北荒有極其矛盾的心態,既不想千姿開創盛世,也不會放任西域的野心勃勃。而他試圖遊走三方,天下大亂也不在他心中,只要能獲得所需就好,不料並未左右逢源,反而棋錯一著。
“我聽她的話,可我也最恨她!不論你怎麼躲,你身上若真流著她的血,你遲早還是會去找她……那時,請幫我問一句,我有權知道真相。”照浪心中悲苦,想尋個無人處大哭一場。可是他到底還是沒心沒肺地笑著,把一切痛楚壓制下去,與鮮血淋漓的心相較,這點血肉軀體的傷害,算得什麼。
死不了,傷疤就會痊癒。心殘破了,永沒有合攏的一天。他無望地躺下,心如死灰。
“你還想報仇嗎?”紫顏抬起頭,對趕上前來的元闕問道。元闕漠然看著照浪,多一分拖延,他的傷就重一分,即使他是縱橫南北的梟雄,受此一挫,小命也要去掉半條,非死即殘。既然如此,留他的破命傷病終老,看昔日權勢灰飛煙滅,這黃粱一夢,比死亡更能懲罰這罪惡的人。
元闕想到這裡,一時平靜無比,又有著淡淡的苦澀。身上的枷鎖被人突然拿去了,可是父親長眠地下,這仇怨到底要不要再清算,要不要都放下,他變得很是茫然。
望著照浪不斷顫抖的身軀,他眼中的血色慢慢消去了,終於搖頭道:“不。”
照浪垂下眼簾,昏迷前,他看到元闕、側側、螢火……他是一道風雷,勾出了無數地火,如今,是煙消雲散的時候了。
他想他一直探尋的那個謎,就要永遠埋於地下。也許他並不想知道答案,才會在刺殺時代紫顏受了這一刀。也許他早已累了倦了,忙忙碌碌活得像個傀儡,不如歸去。
“你沒有問過鏡心嗎?”昏沉如夜的夢中,他遠遠聽到了這句問話。
“為什麼要問她……哦,是了,以她的本事,或能看清真相。那時卻不湊巧,鏡心回去時,王爺才剛剛回來。”無邊的黑色中,他看不到任何人影,卻知這就是紫顏,“你呢?如果她能辨析出真偽,你替我和他都易過容,你說,他究竟是不是我爹?”
他厲聲追問,心膽俱裂,神魂皆傷。
“紫顏,你告訴我!”
“……你真的想知道?”
“是,這是我畢生最大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