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悄悄扯了扯襄荷的衣角。
襄荷卻沒關注寧霜的心思,衣角被扯都沒注意,只定定地看著昏暗中那人的身影。他彷彿浸染在黑暗中,身形一動不動,方才車簾掀開時她仔細看過,他仍舊是那日的模樣,白綾遮眼,面容平靜,彷彿一尊玉做的雕像。
接下來,一路無話。
馬車駛到了鶴望峰下。
峰下是一片開闊的空地,靠近山體的地方立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登天梯”三字。碑的正後方,青石鋪成的長階彷彿一條巨龍,自山腳起,蜿蜒著直入山頂,最終沒入繚繞的雲霧中。
“多謝老爺爺,送到這裡便可。”襄荷自車中喊道。
“籲——”萬安一拉韁繩,停了馬車,看著襄荷與寧霜相繼從車廂中鑽出來。
襄荷朝萬安道謝。
萬安笑道:“既如此,那我便不送二位了,有緣再會。”說著馬鞭一甩,車子再度先前行駛起來,卻是繞過石階,看方向像是去往另一條上山的道路。
襄荷看著馬車遠去的影子,不由有些可惜:車裡昏暗,都沒能看清,猶如曇花夜開,只恨身邊無燭火,不然必定秉燭照花。
寧霜卻自始至終都沒看清車內人長得是何模樣,看襄荷一臉可惜的樣子,又想起她方才舉動,不由地便說教起來,“襄荷妹妹,按說我不該管,可……可男女七歲不同席,更遑論隨便上一外男的馬車,你年紀也不算小了,也該注重下名聲,萬一傳出去,終究於你名聲有礙……”
襄荷不由朝天翻了翻白眼,隨後只用一句話便將他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寧大哥,方才你拉了我的手。”
按他這邏輯,同坐一輛車就名聲有礙了,那一男一女拉個手不得以身相許了?
襄荷以往對古代的印象也是男女之防大過天,女人的名聲就是命。但不知是因為這個世界是被謝琰影響過,還是古代這個時期的確如此,起碼她所見的男女之防並不算嚴格,對於女性的所謂名聲和貞潔也並沒有到嚴苛的地步。尤其是秀水村這樣的鄉下地方,所謂的規矩還沒一碗乾飯實在,村民之間,哪怕是妙齡的少男少女之間,也並無太多避諱,甚至有看對了眼的直接結為夫妻的。至於寡婦再嫁,更是常見之極,這個世界甚至沒有貞節牌坊一說。
但凡事總有例外。
在秀水村,寧家便是個例外。
寧霜的爹是個秀才,一生信奉儒道,對禮教甚是看重。而他當初聘妻時選擇了鄰村的孫秀才之女,便是因其向有賢淑之名,性子溫順,為人貞烈,對外男絲毫不假辭色。而且,孫氏居然還裹了一雙小腳!
這在這個時候可並不常見。裹腳習俗發源已久,一度蔚然成風,但前朝太|祖謝琰在位時曾痛斥此乃歪風惡俗,下令禁止宮中女子纏腳,已經纏腳的便下令放腳,務必要令宮中女子丟了那條長長的裹腳布。上行而下效,謝琰此舉,使得民間乃至許多權貴人家的女子也紛紛仿效,裹腳的習氣因此為之一遏。
但也只是暫時遏制,喜愛小腳的男子不在少數,且多是酸儒腐儒,這些人仍秉持著女子小腳為尊為美的想法,因此裹腳這一習俗也從未斷絕過,雖然數量不多,但也不容忽視。孫氏便是這少數裹了腳的女人。
寧秀才沒有看走眼,孫氏不僅一雙三寸金蓮頗得他喜愛,連貞潔的性子也在他死後全部體現出來。寧秀才死了十年,這十年間,尤其早期幾年,媒人數次踏上寧家門,便是想為孫氏另謀親事,可每一個上門的媒人都被孫氏給擋了出去,只說要為亡夫守節,此生再不二嫁。
雖然此時並無守節的風氣,但附近鄉里聽說孫氏這話也無不深感佩服,秀水村村民們也對孫氏多有尊敬。若只是這樣便罷,村民們頂多贊她一句有情義,可孫氏不僅自己守節,她還看不慣別人不守節。
出嫁前,她以秀才女兒的身份自矜,出嫁後,身份變成了秀才娘子,按她的設想,她以後起碼還得是秀才娘。而不論是秀才女兒還是秀才娘子,孫氏始終認為自己與普通農婦是不同的,那些丈夫死後改嫁的,丈夫不肖要求和離的、乃至平日與男子稍有親密接觸的,都是她鄙視的物件。
言傳身教之下,寧霜便不可避免地養成了如今這樣子。
聽了襄荷的話,寧霜一愣,旋即臉頰爆紅。
半晌無語,他才有期期艾艾地道:“那、那是一時情急,且你我情同兄妹……”
襄荷繼續翻白眼。
寧霜見狀,腦袋便如霜打的茄子般垂了下來,半晌才道:“總之,隨意上外人的馬車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