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從上海支援Q省籌建腳踏車廠來的,今年已五十八歲了。兒子、兒媳、姑娘、女婿都在Q市腳踏車公司上班,全家吃的都是腳踏車的飯。就連孫子、外孫女,都是在腳踏車公司辦的小學和幼兒園學習。聽了關於任長民的介紹,我也覺得能與這樣的老工人接觸溝通,實在必要。這時,大家又一致推出幾名工人代表,與我進了任長民家。
任長民住在腳踏車公司三號生活區的三號樓三單元三層三號。家屬樓一共六層,三層算是最好的層次了。任長民告訴我,分房時,是靠打分計算綜合分的,其中有工齡、級別、貢獻、專長等因素的分數,最後加在一起,他是全廠(那時叫腳踏車廠)職工中第一名,就分得了這座位置最好的三號樓最好的層次,也是面積較大的三室一廳。由於房子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蓋的,設計得不很合理,客廳只有十多平方米。我坐在一個簡易的雙人沙發上,一眼就看見一幅條幅,條幅上只寫了一個大字:忍。在大字“忍”之後的背景地方有工筆小楷寫的內容:
到窮工人中看看(5)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這字很有功力的。”我注視著已泛黃色的條幅,不自覺地誇了那個“忍”字。
“是廠工會老高寫的,老高是咱廠寫字的一把好手啊!俞市長,你要有興趣,回頭叫老高也給你寫一幅,嘿嘿。”
“不,不,我現在還不要,等我想要時會找你的,任師傅。”這時,我不僅是誇那字寫得好,更是看到那個“忍”字,就想到咱們的工人真好,許多痛楚都忍了,許多苦水都嚥下肚子了,我知道,咱們的產業工人只要有飯吃,有房住,他們就不會去政府找“麻煩”。
“俞市長,我只想請教您一件事。你說說,咱的Q牌腳踏車,在全國也算名牌產品啊,在市場上一點不比其他名牌腳踏車銷量差。原先,誰不知咱的腳踏車產品是Q市的經濟支柱,是Q省代表性的工業產品,怎麼這廠說垮就要垮了,這人說散夥就要散夥了。我咋也想不通。現在公司要破產了,可是產品沒破啊,該生產還生產,該往外賣還一個勁兒地賣,該掙錢的還在掙錢,只是大公司垮了,小公司反倒活了,聽說那個叫什麼‘迪奧德’的公司,一個人月收入就四五千元哩,比早先在大公司高多了。就這還不算,聽說當家的都有股份在小公司,到年終還要分紅,那一分紅,是個啥數?唉,原先都一個廠的夥計,誰也不比誰尿得高,現在咋能差恁遠啊!原先只知道大公司是國家的,我咋也想不明白,這一弄就跟變魔術一樣,弄成了小公司。小公司的股份又都成了個人的了。公司一下變成私人的了,經理廠長搖身一變,不就是資本家嗎?就是他們貢獻再大,這樣弄也不公平啊!傷心啊!”
“你為啥不去他們辦的小公司呢?”我問他,因為我覺得像任長民這樣出身於腳踏車世家的師傅,肯定有一套好手藝,還有他的輩分在這裡,他應屬德高望重的人,所以,不管是誰當家,都該用他啊。
任長民一臉無奈地苦笑,坐在一側木凳上的四十來歲的工人說:
“俞市長,你不知道,這工廠裡也是有小圈子的,能進人家小公司的人,都是人家圈子裡的人,能在人家那公司持有股份的,是圈子裡的核心人物。用咱廠工人的話說,人家小公司的人都是*毛連著根(大腿根)的啊。像任師傅這人,一輩子都正直得要死,就是餓死,他也不會去巴結他們,要他們施捨的。”
“水開啦!水開啦!”廚房裡傳來任長民老伴的聲音。這時另一個工人跑進廚房,幫助端茶。女主人端出剛沏好的茉莉花茶,每人一杯。我端起杯子呷下一口,一股放久變質的茶味就湧入口中。許是我喝好茶喝慣了,說真的,這種茶葉我是沒喝過的。為了顯示親切自然,我還是硬頂著那味道,不時地呷了幾小口。但是任師傅與他的兩位工人夥伴,都是大口大口地喝,女主人掂著暖瓶出來加水,還勸道,兩位領導,你們喝,喝嘛,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老任,煙哩,咋不讓煙?還是女主人心細,發現了接待中竟然忽略了重要的一環。
到窮工人中看看(6)
“嘿嘿,不是不讓煙,我是怕市長吸不慣咱這煙,嘿嘿。”他從衣兜裡摸出一盒名叫絲綢之路的香菸,那年輕人馬上為我和秘書長敬上一支,併為我點燃起來。我抽上一口,小聲對老白道,叫大張把車裡那條帝豪煙拿過來,老白摸出手機走出去,他是跟大張通電話。
我抽上兩口“絲綢之路”,說實話,我根本沒吸過如此劣質的香菸,可以斷定這種香菸選用的菸葉全是下腳料,製作工藝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