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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部分

道:“少夫人放心!這件事只怪和尚不好。別人不打緊,老中堂臉上,侍生是要顧著的,將來辦下去,包管不礙著府上絲毫的體面。”迂奶奶此時,說謝也不是,說感激也不是,不知說甚麼好,把一張臉直紅到頸脖子上去。知縣便到房裡換衣去了。

迂奶奶無奈,只得搭訕著坐轎回府。

這邊知縣卻叫人拿了傷藥去替和尚敷治,說用完了再來拿,他的傷好了來回我。家人拿了出去,交代明白。過了幾天,卻不見來取傷藥。知縣心裡疑惑,打發人去問,回說是已經有人從外頭請了傷科醫生,天天來診治了。知縣不覺一笑。等過了半個月,人來說和尚的傷好了,他又去坐堂,提上來喝叫打,又打了一百板押下去。那邊又請醫調治,等治得差不多好了,他又提上來打。如此四五次,那知縣借這個和尚出那個和尚的氣,也差不多了,然後叫人去給那和尚說:“你犯的罪,我自己知道。你到了堂上,如果供出實情,你須知汪府上是甚麼人家,只怕你要死無葬身之地呢!我此刻教你一個供法:你只說向來以化齋為名,去偷人家的東西;並且不要說都是偷姓汪的,只揀那有款的字畫,說是偷姓汪的,其餘一切東西,偷張家的,偷李家的,胡亂供一陣。如此,不過辦你一個積竊,頂多不過枷幾天就沒事了。”和尚道:“他提了我上去,一問也不問就是打,打完了就帶下來,叫我從何供起!”那人道:“包你下次上去不打了。你只照我所教的供,是不錯的。”和尚果然聽了他的話,等明日問起來,便照那人教的供了。知縣也不再問,只說道:“據你所供東西是偷來的,是個賊;但是你做和尚的,為甚又置備起婦人家的妝奩用具來,又有女鞋在床底下?顯見得是不守清規了。”喝叫拖下去打,又打了三百板,然後判了個永遠監禁。一面叫人去招呼汪家,叫人來領贓,只把幾張時人字畫領了去。一面寫個稟帖稟覆汪中堂,也只含含糊糊的,說和尚所偷贓物,已訊明由府上領去;和尚不守清規,已判永遠監禁。汪中堂還感激他辦得乾淨呢。他卻是除了汪府領去幾張字畫之外,其餘各贓,無人來領,他便聲稱存庫,其實自行享用了。更把那一所甚麼精舍,充公召賣,卻又自己出了二百吊錢,用一個旁人出面來買了,以為他將來致仕時的菟裘。

苟才和繼之談的,就是這麼一樁故事。我分兩橛聽了,便拿我的日記簿子記了起來。

天已入黑了。我問繼之道:“苟才那廝,說起話來,沒有從前那麼亂了。”繼之道:“上了年紀了,又經過多少閱歷,自然就差得多了。”我道:“他來求薦醫生,不知大哥可曾把端甫薦出去?”繼之道:“早十多天我就薦了,吃了端甫的藥,說是安靜了好些。他今天來算是謝我的意思。”說話間,已開夜飯,忽然端甫走了來。繼之便問吃過飯沒有。端甫道:“沒有呢。”繼之道:“那麼不客氣,就在這裡便飯罷。”端甫也就不客氣,坐下同吃。

飯後,端甫對繼之道:“今天我來,有一件奇事奉告。”繼之忙問:“甚麼事?”端甫道:“自從繼翁薦我給苟觀察看病後,不到兩三天,就有一個人來門診,說是有了個怔忡之症,夜不成寐,聞聲則驚,求我診脈開方。我看他六脈調和,不象有病的,便說你六脈裡面,都沒有病象,何以說有病呢。他一定說是晚上睡不著,有一點點小響動,就要嚇的了不得。我想這個人或者膽子太小之過,這膽小可是無從醫起的,雖然藥書上或有此一說,我看也不過說說罷了,未必靠得住,就隨便開了個安神定魄的方子給他。他又問這個怔忡之症會死不會。我對他說:”就是真正得了怔忡之症,也不見得一時就死,何況你還不是怔忡之症呢。‘他又問忌嘴不忌,我回他說不要忌的,他才去了。不料明天他又來,仍舊是覙覙瑣瑣的問,要忌嘴不要,怕有甚麼吃了要死的不。我只當他一心怕死,就安慰他幾句。誰知他第三天又來了,無非是那幾句話,我倒疑心他得了痰病了。及至細細的診他脈象,卻又不是,仍舊胡亂開了個寧神方子給他。叫他纏了我六七天。上前天我到苟公館裡去,可巧巧兒碰了那個人。他一見了我,就漲紅了臉,回身去了。當時我還不以為意,後來仔細一想,這個情形不對,我來看病時,口口聲聲說的病情,和苟觀察一樣的,卻又口口聲聲只問要忌嘴不要,吃了甚麼是要死的,從來沒問過吃了甚麼快好的話,這個人又是苟公館裡的人,不覺十分疑惑起來。要等他明天再來問他,誰知他從那天碰了我之後,就一連兩天沒來了。真是一件怪事!我今天又細細的想了一天,忽然又想起一個疑竇來:他天天來診病,所帶來的原方,從來是沒有抓過藥的。大凡到藥鋪裡抓藥,藥鋪裡總在藥方上蓋個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