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0部分

我們局裡前幾年,上頭委了一個鹽運同來做總辦。這局子向來的總辦都是道班,這一位是破天荒的。到差之後,過了一年多,才捐了個候選道。你道他為甚麼加捐起來?原來他那鹽運同是假的。”繼之道:“假功名,戴個頂子頑頑就罷了,怎麼當起差來?”述農道:“他還是奉憲準他冒官的呢。他本是此地江蘇人。他的老兄,是個實缺撫臺。他是個廣東鹽大使。那年丁憂回籍,辦過喪事之後,不免出門謝吊;謝過吊,就不免拜客。他老兄見了兩江總督,便代自家兄弟求差使,說本籍人員,雖然不能當地方差使,但如洋務、工程等類,也求賞他一個。總督答應了,他便遞了一張‘廣東候補鹽大使某某’的條子。說過之後,許久沒有機會。忽然一天,這局子裡的總辦報了丁憂,兩江總督便想著了他。可巧那張條子不見了,書桌上、書架上、護書裡、抽屜裡,翻遍了都沒有。便仔細一想,把他名字想了出來,卻忘了他的官階。想了又想,彷彿想起一個‘鹽’字,便糊里糊塗給他填上一個鹽運同。這不是奉憲冒官麼。”我道:“他已經捐過了道班,這件事又從哪裡知道他的呢?”述農道:“不然哪裡知道,後來他死了,出的訃帖,那官銜候選道之下,便是廣東候補鹽大使,竟沒有鹽運同的銜頭,大家才知道的啊。”

繼之道:“自從開捐之後,那些官兒竟是車載斗量,誰還去辨甚麼真假。我看將來是穿一件長衣服的,都是個官,只除了小工、車伕與及小買賣的,是百姓罷了。”述農道:“不然,不然!上一個禮拜,有個朋友請我吃花酒,吃的時候晚了,我想回家去,叫開老北門或新北門到也是園濱還遠得很,不如回局裡去。趕到寧波會館叫了一輛東洋車。那車伕是個老頭子,走的慢得很。我叫他走快點,情願加他點車錢。他說走不快了,年輕時候,出來打長毛,左腿上受過槍彈,所以走起路來,很不便當。我聽了很以為奇怪,問他跟誰去打長毛,他便一五一十的背起履歷來。他還是花翕、黃馬褂、碩勇巴圖魯、記名總兵呢。背出那履歷來,很是內行,斷不是個假的。還有這裡虹口鴻泰木行一個出店,也是個花翎、參將銜的都司。這都是我親眼看見的,何必穿長衣的才是個官呢。”德泉道:“方佚廬那裡一個看門的,聽說還是一個曾經補過實缺的參將呢。”繼之道:“軍興的時候,那武職功名,本來太不值錢了;到了兵事過後,沒有地方安插他們,流落下來,也是有的。那年我進京,在客店裡看見一首題壁詩,署款是:”解弁將軍‘。那首詩很好的,可惜我都忘了。只記得第二句是’到頭贏得一聲驅‘。只這七個字,那種抑鬱不平之氣,也就可想了。“當下談了一會,述農去了,各自散開。

我想這廢照一節,不便告訴母親,倘告訴了,不過白氣惱一場,不如我自己寫個信去問問伯父便了。於是寫就一封信,交信局寄去。回到家來,我揹著母親、嬸孃,把這件事對姐姐說了。姐姐道:“這東西一寄了來,我便知道有點蹺蹊。伯孃又不曾說過要你去做官,你又不是想做官的人,何必費他的心,弄這東西來。你此刻只不要對伯孃說穿,有心代他瞞到底,免得伯孃白生氣。”我道:“便是我也是這個意思,姐姐真是先得我心了。”姐姐道:“本來做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便是真的,你未必便能出去做。就出去了,也未必混得好。前回在南京的時候,繼之得了缺,接著方伯升到安徽去,那時你看乾孃歡喜得甚麼似的,以為方伯升了撫臺,繼之更有照應了。他未曾明白,隔了一省,就是鞭長不及馬腹了。俗語說的好,朝裡無人莫做官,所以才有撤任的這件事。此刻臂如你出去候補,靠著誰來照應呢?並且就算有人照應,這靠人終不是個事情。並且一走了官場,就是你前回說的話,先要學的卑汙苟賤,滅絕天良。一個人有好人不學,何苦去學那個呢。這麼一想,就管他真的也罷,廢的也罷,你左右用他不著。不過——”說到這裡,就頓住了口,歇一歇道:“這兩年字號裡的生意也很好,前兩天我聽繼之和伯孃說起,我們的股本,積年將利作本,也上了一萬多了。哪裡不弄回三千銀子來,只索看破點罷了。”我道:“不錯,這裡面很象有點盈虛訊息。倘使老人家的幾個錢,不這般糊里糊塗的弄去了,我便不至於出門。不出門,便不遇見繼之,哪裡能掙起這個事業來呢。到了此刻,卻強我做達人。”

說話之間,嬸孃走了進來道:“侄少爺在這裡說甚麼?大喜啊!”我愕然道:“嬸嬸說甚麼?喜從何來?”嬸孃對我姐姐說道:“你看他一心只巴結做生意,把自己的事,全然不管,連問他也裝做不知道了。”姐姐道:“這件事來往信,一切都是我經理的,難怪他不知道。”嬸孃道:“難道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