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看書!”身材瘦小的醫生命令似地說。
“他想把我弄成一個白痴!”葉戈爾抱怨著。
短促而沉重的呼吸和痰的聲音一同從葉戈爾胸口處衝了出來。他的臉上,透出一層薄汗,他慢慢地法起了不聽使喚的、好像十分沉重的手,用手掌在額上擦了一下。浮腫的兩頰顯得異樣地呆板,使他原來善良的寬臉變得很難看。彷彿一切的輪廓都在死的面具下面消失殆盡了,只有因為臉腫而顯得深陷下去的眼睛,仍是閃閃發光。帶著寬容的微笑。
“喂,科學先生!我累了,——可以躺下嗎?……”他問。
“不行!”醫生簡單地答。
“好吧,等你走了我就躺下……”
“尼洛夫娜!請您別讓他躺下!給他把枕頭墊好。還有,請您不要和他說話,這對他很有害……”
母親會意地點了點頭。
醫生用細碎的步子很快很輕地走了出去。
葉戈爾垂下頭,閉了雙眼,安靜下來了,只有手指還在慢吞吞地動著。
病房的白粉牆壁使人感到乾燥的寒冷和陰冷的悲哀。很大的窗子外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菩提樹的繁茂的樹頂。在那沾滿了灰塵的暗色的葉片之間,很鮮明地閃動著一點點的黃葉——這是那即將到來的秋寒之觸角。
“死神正在不情願地、慢慢地向我走過來……”葉戈爾並不睜開雙眼,身子也一動不動,他接著說:“它看我是個非常和氣的小夥子。——好像有點可憐我……”
“不要說話了,葉戈爾·伊丹諾維奇!”母親輕輕地撫著他的手,請求般地勸說。
“等一等,我就要不說話了……”
他不停地喘著,每句話說得都困難,因為體力十分衰弱,他總得停上好一會兒才能再接著往下說:
“您和我們在一起,這是很值得慶幸的,——看了您的臉,心裡就高興。我常常問我自己,她的前途是什麼呢?在前面等待著她的,也像大傢伙面前的一樣,是監獄和受骯髒的欺辱!當我想到這裡,'奇+書+網'總覺得難受得很啊。您,不怕坐牢?”
“不怕!”她簡單地回答。
“哦,那是當然的,可是不論怎樣說,監獄總是令人討厭的。我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為坐牢的緣故。憑良心說,——
我不願意死……“
“或許,你還不會死!”母親想這麼說,可是望著他的臉色,卻沒能說出口。
“我是還能工作的……不過,要是不能工作,活著也是徒然,而且那樣活著也沒有什麼意義……”
“話是對的,可是,這並不能使人得到安慰!”母親不禁想起了安德烈的話,重重地嘆了口氣,彷彿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在她的心中。一天的奔波讓她非常疲憊,肚子又餓。
病人的極其單調的帶痰的低語聲充滿了房間,微弱無力地在光滑的牆壁上爬行。
窗外菩提樹的樹梢如同低垂的烏雲,它的那種悲哀的黑色使人看了覺得吃驚不已。周圍的一切在黃昏的寂靜中都凝止了,沒精打采地等待著黑夜的降臨。
“啊啊,難受得要命!”葉戈爾說完,閉了雙眼,不再開口了。
“睡一會兒吧!”母親耐心地說。“睡著了也許會好受一些。”
接下來,她屏氣凝神地聽了一會兒病人的呼吸,然後,向圍望了一遍,悄悄地坐在那裡,心中充滿了淒涼的悲哀,於是,不知不覺打起盹來。
門輕輕地響了一聲,驚醒了她。——她嚇了一跳,看見葉戈爾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我睡著了,對不起!”母親低聲說。
“我對不起您呢!”他也輕輕地說。
窗外的暮色越來越濃重了。帶霧的寒氣叫人睜不開眼睛,一切都變得非常模糊,病人的臉也變得陰暗不清了。
傳來了一陣低語和柳德密拉的聲音:
“燈也不開就在那裡嘰嘰咕咕地說話。電燈開關在哪兒?”
說話間,整個房間裡便亮起了令人不快的白花花的冷光,只見身材修長挺直的柳德密拉,穿著一身黑衣服,站在了房間的中央。
葉戈爾全身猛地抖動了一下,將手放在了胸口上。
“怎麼樣?”柳德密拉驚叫著,朝他跑過來。
他眼光呆滯地望著母親。此時此刻,他的眼睛好像很大了,而且是異樣的發亮。
他大張著嘴,仰起了頭,把手伸到前面。
母親非常小心地握住了他的手,屏著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