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人坯子。早幾年,我倒是親眼瞧見過一回……唉,可真是浪費了……”流露出猥褻眼神之後,他又突然一臉嚴肅,好像陣前將軍在向主帥報告緊急軍情一般,那張臉上的線條刻板到了極處。說出口的話,卻是叫人大跌眼鏡。
“明白告訴你們,咱當今萬歲爺最寶貝的可是一個叫宜妃的女人。不過,可別搞錯,這宜妃可不是經由雍正爺手封誥的……是誰?嘿嘿,是先帝!這個如今才不過二十出頭的女人曾是先帝康熙爺睡過的女人!如今,她又繼續躺到了她名義上兒子的床上!嘖嘖,果真應了《石頭記》那裡邊的話,怎麼說來著,對了,說是那賈府裡乾淨的只有門前那兩對石獅子。果不其然,咱這紫禁城,怕也只剩下些石雕牆壁是清清白白的了!”
老秀才聽到這裡,呼地站了起來,把熟睡的孩子交給身旁張老三,一步步走近二東家,氣得渾身哆嗦,指著他的鼻尖叫罵,“一派胡言!你敢藐視君臣禮儀,藐視當今朝廷,蜚短流長,攪動人心,阿貴,你可知道你已觸犯了《大清律例》昭昭條文裡的規定?”
本還想繼續添油加醋對大眾意淫之事諸多描繪的二東家一聽他搬出《大清律例》登時麵皮發紫,轉動的眼珠停頓了會兒,體內澎湃激情的東西忽然消失。閉緊了嘴,饒是眾人怎麼激將,他也不肯說了。挑了幾片沙瓤的西瓜,搬了把椅子,往幾個年輕婦人那邊,自是去了。眾人見沒熱鬧可瞧,也就散了。性格直爽的張老三跑過來責怪老秀才,說是正聽在興頭上,被攪了,實在掃興。
許文舉聽了,眉眼扭曲,白了他一眼,“好聽這些事,你怎麼不向你的大東家,段家綢緞莊的老闆去打聽,那可是地地道道的秘聞渠道來源。”
“俺不懂。”張老三摸摸許家小孫子的光腦門兒,搖著頭。
“你來京城時間不久,難怪不知。得了,這也原本不算什麼,讓我告訴你。段家綢緞莊可不是普通的生意商號。它背後有靠山,靠山,知道不?就像你自己剛剛提到的?懂?對了,那我接著告訴你,這靠山是誰。來,把耳朵湊過來。”
聽完老秀才極輕極輕的一個音,張老三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這段家生意能做得如此之大,卻原來是這樣……”說完,朝老人拱了拱手,受教地也搬著椅子回家去了。
晚間的濃霧更大了,空氣中瀰漫著壓抑的氣息。許文舉把孫子抱在肩頭,扛著,佝僂著微駝的脊背,穿過冷清的街道,往對面一座破破爛爛的四合院走去。進了一間四處露風的棚屋,把孩子擺到一張用舊棉衣做褥子的床上,扭頭朝屋內他瞧得次數最多的地方看去。那是一處擺放牌位的案几。擺放著四張牌位。顏色最舊的是老秀才老伴的,質地最好的一塊牌位上刻著許榜眼三個字,是他的兒子,旁邊一塊最新的是他的媳婦。老人蘸著墨汁和汙泥的指甲把它們逐一撫摸,最後,他的視線落在第四張牌位上。他不敢摸,跪了下來。“夫子,告訴我,這難道是我的錯嗎?”他痛哭流涕。哭泣聲把床上睡著的孩子驚醒,他張開眼睛,看清了那些惹爺爺傷心的牌位上的字,其他的牌位他都不認識,只認得那最高的一塊,上面寫著爺爺剛教給他的三個字。“孔夫子。”年幼的他來不及細想,很快被睡意征服。老人繼續跪在牌位前低泣。
棚屋四面牆壁傳來院裡一棵老桑樹低沉的嘆息,沙沙,沙沙,迎著夜風,它似乎也在哭泣。
粗略瀏覽底層百姓生活場景的我們,顯然還不能一針見血的窺伺出歷史變換的軌跡。雖然左右歷史的最終力量來自掙扎在生存空間中的黎明大眾,但是,畢竟,要想提前探尋出一個朝代的發展核心,我們的目光還是必須追尋那些站立在風口浪尖的弄潮兒。這些位於權力中心的人,或許更能代表出各自糾結的利益。而這些人,也才是我們故事的主體。
黑夜來臨。華燈初上。老百姓哭泣的時候,一代君王在欣賞宮女的舞蹈。說是欣賞,但他的眼睛卻不時望向門口的地方。似乎有些焦急,在等待著什麼。悠揚的旋律飄來,一個滿頭珠翠的華貴女子在諸多宮娥的簇擁下抱著琵琶款款移步來到胤禛眼前。作的是漢人裝扮的她一襲米黃色紗裙,臉上還蒙著一條同色的紗巾。鼻樑以下的部分看不清,光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就已經夠了。水靈靈的,好似沾了第一滴晨露的香草,閃動著輕盈的光輝。華貴女子伸開手臂,撥弄琵琶,扭動著隨樂舞動起身體。嚴格意義說來,她跳得並不煽情,甚至細微之處,會讓舞蹈行家覺得稍有笨拙,但,有了那樣一雙眼睛,什麼都彌補了。
此時,樂聲停止,眾宮娥散去,宮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女子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