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巴爾烈探詢的是他這些年來勾結黑鷹幫上下其手共同瓜分的和田礦藏的利益,雖屬錢財身外之物,但畢竟是麻煩一樁;至於清風皓月傳遞出流言物件所指之人,則更是他近來一向避諱的人名,年小蝶,就像一個燙手山芋般被他以眼不見為淨的方式束之高閣這幾年。但舊傷疤之所以長久並未癒合,顯然其原因不像他對之冷處理的方式來得那樣簡單。很多事,很多人,並不是他想一下子忘掉,就可以的。至於談及的春香,則此刻彷彿在年羹堯起了一小撮鹽巴的作用,陡然間,以猝不及防的方式,被人看似隨意地撒在了他的舊傷口上,讓他早已告別的痛楚再度變得深刻,疼得讓他不得不拾起過去的記憶。
打發走年祿的年羹堯,接下來的整個下午,都是在對曾經那段竭力避忌的往事回憶中度過的。近年來,逃避這些過往,已成了他的一種習慣。連他自己一度都甚至以為,關於她的事情早已和他切斷了所有的聯絡。然而,他忘了,藕斷絲連的含義。在感情方面的一些事情,並非一味地想拋卻,想斬斷就可以遂人願的。曾幾何時,偶爾夜深人靜,別人早已酣然入夢的時候,他也會想起與她共度的美妙光景,但,這種情況少之又少。大多數情況下,他不是醉倒在珍饈美味的餐桌上,就是仰臥在鶯鶯燕燕的羅裙旁。他是被眾人追捧獻媚的物件,陶陶然享受拿感情換取來的這一切,便是他日復一日不斷上演的劇目。在這件事方面,他別無選擇。這些年,身處西北繼續守衛邊土的他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回憶過去。他做出的選擇不允許,他周圍的環境也不允許他這麼做。
然而,來到京城述職並籌備婚禮的他,卻變得不一樣了。身處京師重地,巴結諂媚在身邊的蠅營狗苟有所收斂,與此同時,所有帶上過去記憶烙印的東西,正在悄然向他靠近。就像年祿方才隨意提及起春香這個名字似的。說話人、所說的事、提到的字眼或許根本屬於無心,是很不經意的,但聽在年羹堯耳中,卻變成了不一樣的滋味。依舊拿春香之事舉例,在年祿看來,會特意在少爺面前提及此人,怕只是因為無法繼續在此女身上得逞歹念,而心生不快,想起曾在此女身上得到的甜頭,年祿心有不甘罷了。而年羹堯聽到這個名字,卻是另一種反應。在他的耳朵裡,春香這個名字激盪起所有的體現在感官裡的滋味,全都因為由她這個昔日貼近小蝶的婢女的身份而變得酸楚異常。
深深嘆口氣,年羹堯看了看外邊剛剛暗下來的天色,走出書房,走到馬廄,騎上預備好的一匹駿馬,朝夜幕中的萬花樓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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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寒料峭的夜晚,冷風嗖嗖,擊打著片片枯葉在路面的青磚上打轉,路人紛紛縮著脖子,夾著腦袋,貓著後背往衣服裡鑽,路邊幾處快要打烊的店鋪也都將油燈調到了最小,忽閃忽閃羸弱的光線好像細細的豌豆苗,逐漸地在夜色中熄滅。撲入年羹堯眼底的就是這泛著沉重黑暗的色彩,站在二樓老鴇的屋內,他臨窗而立。
萬花樓近年來厚厚的一卷賬本靜靜躺在他身後的茶几上,賬本的另一邊則擺放著一個鼓鼓的信封,上邊的火漆還是完好無損的。在瀏覽了一遍賬簿後,那個信封卻是沒激起年羹堯的任何興趣。薛大娘的賬目既然記錄得絲毫看不出任何差錯,那麼信封裡的銀票又何須他再一一點數呢?他要的只是一個替他賺錢的機器,至於這機器如何再對下邊的妓、女盤剝壓榨,再如何從萬花樓的進項中抽取油水,那便是她薛大娘自己的事情。他可管不了這許多。當初他之所以以薛代楚,恰恰是看中了薛的貪圖錢財,唯利是圖的小人面目。如果說楚大娘還有些舐犢情深的母性人性的話,那麼這姓薛的則完全是個十足十的渾人、惡人。這些年,他雖在西北,但卻不是聾子。對萬花樓裡邊薛大娘乾的一些勾當還是知道的。或許,數年前,這些事若是發生在姓楚的老鴇身上,他年羹堯會勃然大怒,不光教訓,還必定附上一番拳打腳踢的告誡不可;然而,現在不一樣了。不知是否是錢財見得太多,還是對此等伎倆小人見怪不怪的緣故,昔日不能容忍一絲背地裡勾當的心情竟慢慢改變了。他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想到這兒,年羹堯心下陡然一驚,輕聲自問,“那我現在在乎的又是什麼?”
剛說完,樓下打更的人敲響了鑼鼓。聽著遠去接連減弱的聲音,年羹堯正在出神,冷不防門外響起了熟悉的叩門聲。“咚咚咚”來人先敲了三下,停頓了片刻,又是三下。
快速走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