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城市。[1],也就是瑪麗雅姆1959年出生的那座城市,一度是波斯文化的搖籃,也曾經是眾多作家、畫家和蘇非主義者的家園。
“你要伸出一條腿,準能踢到一個詩人的屁股。”他哈哈大笑說。
扎裡勒跟她講加瓦爾·沙德皇后[2]Gauhar Shad(1378~1457),也作Gawar Shad或Gohar Shad,帖木兒汗國國王沙哈魯之妻,兀魯伯之母。[2]的故事,他說15世紀的時候,她建造了許多著名的尖塔,當做是獻給赫拉特的頌詩。他向她描繪赫拉特綠油油的麥田和果園,還有那藤蔓上結滿果實的葡萄,城裡帶圓形拱頂的擁擠市場。
“那兒有一棵開心果樹,”有一天扎裡勒說,“在樹下面,親愛的瑪麗雅姆,埋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偉大的詩人雅米[1]Lahman Jami(1414~1492),拉赫曼·雅米,波斯詩人。[1]。”他身體前傾,低聲說:“雅米生活在五百年前。真的。我帶你去過那兒,去那棵樹。那時你還很小。你不記得了。”
這是真的。瑪麗雅姆不記得了。雖然她在一個步行便可以到達赫拉特的地方度過了生命中的十五個年頭,瑪麗雅姆將不會見到故事中的這棵樹。她將不會走近參觀那些著名的尖塔;她也將不會在赫拉特的果園拾果子或者在它的麥田裡散步。但每逢扎裡勒說起這些,瑪麗雅姆總是聽得很入迷。她會羨慕扎裡勒的見多識廣。她會為有一個知道這些事情的父親而驕傲得直顫抖。
“說得跟真的一樣,”扎裡勒走後,娜娜說,“有錢人總喜歡說謊。他從來沒帶你去過什麼樹下面。別中了他的迷魂藥。他背叛了我們,你深愛著的父親。他把我們趕出家門。他把我們趕出他那座豪華的大房子,好像我們對他來說什麼也不是。而且他這麼做還很高興呢。”
第一章(2)
瑪麗雅姆會畢恭畢敬地聽著這些話。她從來不敢對娜娜說自己有多麼厭惡她這樣談論扎裡勒。實際上,在扎裡勒身邊,瑪麗雅姆根本不覺得自己像個哈拉米。每個星期四總有那麼一兩個小時,當扎裡勒帶著微笑、禮物和親暱來看望她的時候,瑪麗雅姆會感到自己也能擁有生活所能給予的美好與慷慨。因為這個,瑪麗雅姆愛扎裡勒。即使她只能得到他的一部分。
扎裡勒有三個妻子和九個子女,九個合法的子女,對瑪麗雅姆來說,他們全都是陌生人。他是赫拉特屈指可數的富人。他擁有一家電影院,瑪麗雅姆從未見過,但在她的懇求下,扎裡勒曾經向她描繪過它的形狀,所以她知道電影院的正面是藍色和棕色相間的陶土磚,還知道它有一些包廂座位和格子狀的天花板。推開兩扇搖搖擺擺的門,裡面是貼著地磚的大廳,大廳裡面有些玻璃櫥櫃,展示著各種印度電影的海報。有一天扎裡勒說,每逢星期二,兒童觀眾可以在零食部得到免費的冰淇淋。
他說到這句話時,娜娜忍住笑容。等到他離開泥屋,她說:“陌生人的孩子得到了冰淇淋。你得到了什麼呀,瑪麗雅姆?你得到的是冰淇淋的故事。”然後她神經兮兮地笑起來。
除了電影院之外,扎裡勒在卡洛克[1]Karokh,赫拉特附近小城。[1]有地產,在法拉[2]Farah,阿富汗西南部城市。[2]有地產,有三家地毯商店,一家服裝店,還有一輛1956年出廠的黑色別克路王轎車。他是赫拉特人脈最廣的人之一,是市長和州長的朋友。他有一個廚師,一個司機,家裡還有三個傭人。
在她的肚子開始鼓起來之前,娜娜曾經是他的傭人。
當那件事發生之後,娜娜說,扎裡勒的家人全都張大了口,把赫拉特的空氣一吸而光。他的姻親發誓不會善罷甘休。他的幾個妻子命令他將她扔出去。娜娜自己的父親生活在附近的古爾德曼村,是個地位低微的石匠。他覺得面目無光,和娜娜斷絕了關係,打點行李,踏上一輛前往伊朗的客車。自那以後,娜娜再也沒有見到他,也沒有他的訊息。
“有時候,”一天清早,娜娜在泥屋外面餵雞,她說,“我希望我的父親有膽量把他的刀子磨利,去做他該做的事情。那樣對我來說可能更好一些。”她又將一把草籽撒在雞群中,沉默了一會,看著瑪麗雅姆。“也許對你來說也更好。這樣的話,你就不會因為知道你是什麼人而苦惱了。但他是個懦夫,我的父親。他沒有勇氣做那件事。”
扎裡勒也沒有勇氣去做他該做的事情,娜娜說。他沒有挺身反抗他的家人、妻子和姻親,沒有為自己做過的事承擔責任,而是關起門來,為了挽回面子,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