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的例,早晚各處都要點名,早上點過名才開大門,晚上也點過名才關門,不許有半個閒人在衙門裡面。所以你這回來了,就是門房裡也住你不下,你可趕緊到外頭去找地方。你是見機的,就附了原船回去;要是不知起倒,當作在中國候差委一般候著,我可不理的。這裡澆裹又大,較之中國要頂到一百幾十倍,你自己打算便了。我這裡有公事,不能陪你,你去罷。”伯芬無奈,只得退了出來。便拿片子,去拜衙門裡的各隨員;誰知各隨員都受了欽差嚴諭,不敢招呼,一個個都回出來說擋駕。伯芬此時急的要哭出來,又是悔,又是恨,又是惱,又是急,一時心中把酸鹹苦辣都湧了上來。到了此地,人生路不熟,又不懂話,正不知如何是好。幸得帶來的家人曾貴,和一個欽差大臣帶來的二手廚子認得,由曾貴去央了那二手廚子出來,代他主僕兩個,找定了一所客店,才把行李搬了過來住下。天天仍然到欽差衙門來求見,欽差只管不見他。到第三天去見時,那號房簡直不代他傳帖子了,說是:“遞了上去就碰釘子,還責罵我們,說為甚不打出去。姑老爺,你何苦害我們捱罵呢!”伯芬聽了,真是有苦無處訴。帶來的盤費,看看用盡了。恰好那坐來的船,又要開到中國了。伯芬發了急,便寫一封信給欽差,求他借盤纏回去。到了下午,欽差打發人送了回信來,卻是兩張三等艙的船票。
伯芬真是氣得漲破了肚皮!只得忍辱受了,附了船仍回中國,便去銷假,仍舊到他軍裝局的差。在老婆跟前又不便把大舅爺待自己的情形說出,更不敢露出忿恨之色,那心中卻把大舅爺恨的猶如不共戴天一般。又因為局裡眾人看不起他是個部曹;好得他家裡有的是錢,他老太爺做過兩任廣東知縣,很颳了些廣東地皮回家,便向家裡搬這銀子出來,去捐了個候補道,加了個二品頂戴,入京引過見,從此他的頂子也紅了。人情勢利,大抵如此,局裡的人看見他頭上換了顏色,也不敢看他不起了。伯芬卻是恨他大舅爺的心事,一天甚似一天。每每到睡不著覺時,便打算我有了個道班做底子,怎樣可以謀放缺,怎樣可以升官,幾年可以望到督撫。怎樣設法,可以調入軍機。那時候大舅爺的辮子自然在我手裡,那時便可以如何報仇,如何雪恨了。每每如此胡思亂想,想到徹夜不寐。
他卻又一面廣交聲氣,凡是有個紅點子的人,他無有不交結的。一天正在局子裡閒坐,忽然家人送上一張帖子,說是趙大人來拜。原這趙大人也是一個江南候補道,號叫嘯存,這回進京引見,得了內記名出來。從前在京時,葉伯芬本來是相識的,這回出京路過上海,便來拜訪。伯芬見了片子,連忙叫請。兩人相見之下,照例寒暄幾句,說些契闊的話。在趙嘯存無非是照例應酬,在葉伯芬看見趙嘯存新得記名,便極力拉攏。等嘯存去後,便連忙叫人到聚豐園定了座位,一面坐了馬車去回拜嘯存,當面約了明日聚豐園。及至回到局裡,又連忙備了帖子,開了知單送去,嘯存打了知字回來。
伯芬到了次日下午五點鐘時,便到聚豐園去等候。他所請的,雖不止趙嘯存一人,然而其餘的人都是與這書上無干的,所以我也沒工夫去記他的貴姓臺甫了。客齊之後,伯芬把酒入席。坐席既定,伯芬便說悶飲寡歡,不如叫兩個局來談談,同席的人,自然都應允。只有嘯存道:“兄弟是個過路客,又是前天才到,意中實在無人。不啊,就請伯翁給我代一個罷。”伯芬一想,自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西薈芳陸蘅舫,一個是東棋盤街吳小紅。蘅舫是一向有了交情的,誓海盟山,已有白頭之約,並且蘅舫又親自到過伯芬公館,叩見過葉太太。葉太太雖是滿肚醋意,十分不高興,面子上卻還不十分露出來;倒是葉老太太十分要好,大約年老人歡喜打扮得好的,自己終年在公館裡,所見的無非丫頭老媽,忽然來了個花枝招展的,自是高興,因此和他十分親熱。這些閒話,表過不提。且說伯芬當時暗想吳小紅到底是個麼二,又只得十三歲,若薦給嘯存,恐怕他不高興。好在他是個過客,不多幾天就要走的,不如把蘅舫薦給他罷。想定了主意,便提筆寫了局票發出去。一會兒各人的局,陸續來了。陸蘅舫來到,伯芬指給嘯存,嘯存一見,十分賞識,讚不絕口。伯芬又使個眼色給蘅舫,叫他不要轉局,蘅舫是吃甚麼飯的人,自然會意。席散之後,嘯存定要到蘅舫處坐坐,伯芬只得奉陪。嘯存高興,又在那裡開起宴來。席中與伯芬十分投契,便商量要換帖。伯芬暗想,他是個新得記名的人,不久就可望得缺的;並且他這回的記名,是從制臺密保上來的,縱使一時不能得缺,他總是制臺的一個紅人,將來用他之處正多呢。想到這裡,自然無不樂從。互相問了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