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耿肅都是知足的。”芳燕的幸福是溢於言表的。
“是啊!不像我,何其不幸——”我幾近是喃喃自語。
“抱歉——”芳燕霎時滿臉歉意,“又惹你傷心了!可是經過了這麼久,難道你還忘不了他?”
“這已不是忘不忘的問題了——”我對穆穎的愛是別人無法理解的,“芳燕——我突然想去一個地方。”
有些事不說、不提並不表示遺忘了,相反的,可能是怕過於強烈,輕輕一揭,就教人頓時陷入其中,無法自拔,就如此刻的我,攔輛車就直往穆穎曾經住過的那棟洋房奔去。
一片廢墟!
其實在八年前,我跳海獲救後不久,日軍就攻陷了上海,記得那時我拖著病重的腳步,想在撤離上海的前一刻搶救出穆穎留給我的那幅“水晶薔薇”,但,還是遲了一步,當我來到這裡時,只剩一片火海,一片燒盡我最後一絲期盼的熊熊火海。
“真是徹底!連欠缺一筆的遺憾都燒成灰燼了——”就如我的心。
“雪凝,你的日子還很長,總得要過下去——”芳燕擔心我的自暴自棄。
“我的心,早隨他而去了——”我怔忡地望著這片殘破廢墟,一會兒才又笑笑,說:“放心吧!我老爹還不准我走呢!”這或許成了我活下來唯一的原因吧!
“說到你爹,他老人家還好吧!”
“好,我大哥、大嫂都很孝順,唯一抱怨的,就是滿街都是藍眼珠、白面板的洋人,他找不到可以談心的老朋友。”
“這也難怪了,要換了我也不適應呢!你呢?或許飄洋過海,你會有番新的生活意義。”
“無所謂——”我聳聳肩,“沒有穆穎的世界,怎麼過都無所謂了。”
一句“無所謂”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卻是我用了八年的時間才學會的。看似瀟灑,卻是淒涼無限。
西元一九五九年,民國四十八年,是我自美國遷來臺灣的第五個年頭。
今年,我剛剛好滿四十歲。
“咦!季老師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一群十幾歲的學生們問著。
“柳老師請一個禮拜的長假,所以今天起由我暫時代課——”
“為什麼要請那麼久呢?”
“因為柳老師的太太,也就是你們的師母昨天在醫院過世了——”
自從一年前我轉來這所南部的中學任教後,才與逃難來臺的柳書巖再度重逢,喜的是當時的他早已娶妻生子,憂的是他的妻子卻因操勞成疾,重病住院,沒想到,拖了一年還是撒手離開她摯愛的丈夫和一雙兒女。
人生的無常,苦多樂少又再次地印證一回,我們除了感慨,也無力迴天。
依往常一般,下了課,我總是習慣以步行代替腳踏車,一路上經過綠油油的稻田,經過人情熱絡的菜市場街,再穿過鐵軌,有時還會遇見糖廠的小火車緩駛過,那香甜的甘蔗味總惹得人垂涎三尺。
這樣的日子平淡而恬適。對往日的種種,是不是淡了、遠了、模糊了,或是忘了,我倒不去在意。
反正活著,不就這樣一回事!
就在離我住處不遠的地方,一群人正聚整合堆,比手劃腳地談論著。
“什麼事啊?王大嬸。”我走上前探一探。
“季老師你還不知道啊?我們這裡聽說被一位美國來的華僑看中,準備買下這片地蓋個工廠哩!到時候我那幾個兒子就有‘頭路’啦——”
這的確是個好訊息,這幾年來大家的日子過得很艱辛,要不是當年我爹帶了一些家當到美國去,現在的我,可能和當地人一樣用蕃薯來填飽肚子了。
“請問大老闆,大概什麼時候可以開工?”村民們急切又熱烈。
“再過幾個月吧!要看這塊地的地主好不好說話了。”這人高高瘦瘦的,看起來不像是大老闆的派頭,不過一口濃濃的北方腔,聽起來真有家鄉的味道。
“一定可以的啦!大老闆,在我們這裡設廠是不錯啦!我們這裡的學校很有名喲!老師都教得很好,您的小孩讀這裡一定很好的啦——”說話是村長伯。
“喔——”那人只是點著頭,我從他的背後也不難猜出他的表情,以他“大老闆”的身分,這等鄉下學校他是不看在眼裡的。
“人家大老闆的兒女都在美國唸書,才不會來我們這地方呢!”
“美國?!”村長伯恍然大悟,一我們學校也有美國來的老師啊——“村長伯話才說完,就把頭轉向我,拚命揮手地喊著:”季老師,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