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應該真的沒有藏著什麼寶藏。不然那姚爺祖孫兩個不至於活得如此潦倒——應天皇帝麾下大名鼎鼎的軍師,如今化名姚長久的“鬼師”姚長生,居然做著遊醫維持生計,且還連個鋪面都租用不起,只在廟門前立個幌子擺著攤兒。
——虧得蔡婆子只是個普通村婦,當年因著這門親事才識得姚爺一家,卻是並不認得比姚爺名氣還要響亮的鐵將軍,不然不定還要生出什麼事端。
雖說姚家不像蔡婆子想像的那般有錢,但好歹名下有著座宅子。且他家裡只有姚三姐一個,是個絕戶兒,只要姚爺一死,姚家的家當就是他蔡家的了。這般一想,蔡婆子也就不嫌棄這門親了。可惜的是,姚三姐兒長得差強人意了些,若是能像隔壁王家的姑娘那般漂亮,雖還是配不上她家寶兒,好歹寶兒應該會開心些。不過這也沒什麼關係,男人家三妻四妾原就是常事,寶兒生得這麼可人,且小時候還有大師給他算命,說他是生來的富貴命相,可見將來還有更大的機緣造化。大不了到時候叫姚家丫頭做了小,這樣既不委屈了她家寶兒,也是她家仁厚,願意念著舊情給那醜丫頭一個名分。
蔡婆子這邊想著種種美事快意時,那蔡寶兒的日子過得也很是快意。他再想不到,當初幫著雷家姐弟的李健會忽然跟他交好起來。他更想不到的是,這位年紀輕輕的秀才公,居然也是個好賭的,只是因為家裡管得嚴,叫他摸不著門路。雖然蔡寶兒跟著他娘流落到這江河鎮上前後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卻是跟鎮子上那些浪蕩子們早結出不一般的友誼。於是他帶著李健下了幾回暗場子,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人間,就這麼親密無間了起來。那李健還因此領著他認識了城裡大戶宋家大郎。
宋家大郎是個手頭闊朗的,常常駕著宋家的驢車帶著他和李健去城裡玩耍。甚至有時候,宋家大郎會把驢車留給他倆用。那李健到底是個書生,還要上學,所以倒是蔡寶兒常常一個人駕著那驢車進城玩耍。
誰知正如他娘常說的那樣,他小模樣生得招人愛,某天他又獨自駕著驢車去城裡時,半路上遇到個轎子壞在路邊上的嬌嬌女。蔡寶兒一時義氣上湧,顧不得男女大防,便將那小姐和她的丫環都帶上了驢車,護送回了城裡。小姐感念他是個好人,第二天命丫環找到他,送上一盒親手製作的美味糕點。如此一來二去,少男少女間便漸漸升起一股難以明狀的情意。特別是,那小姐還是許了人家的。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著不如偷不著”,這別人家的媳婦,於蔡寶兒來說,又有種別樣的難以割捨。如此這般,偏蔡寶兒如何勾引,那女子就是不肯跟他走到最後一步。耳熱眼餳將到手又未到手之心癢難耐下,小姐提議二人私奔,又給蔡寶兒看了她那豐厚的妝奩,只說爹孃只她一個,成親後再回來,再沒有不認下的道理。所謂“色令智昏”,一向精明的蔡寶兒覺得這是樁可做的生意,立時便答應下來。偏事不湊巧,他去接小姐私奔時,卻是叫女子家裡發現了端倪,一頓棒子打下來,蔡寶兒才吃驚地得知,跟他周旋了近一個月的女子哪裡是人家的小姐,不過是那家養的一個歌伎罷了。於是一個拐帶人口之罪,便這麼扣了下來。最後還是姚爺不願意叫他的名聲拖累壞了三姐,在蔡婆子的哭求下出錢替他擺平了事端,而兩家的親事,卻也因此一筆勾消了。
捱了一頓毒打的蔡寶兒好不容易脫得一場牢獄之災,哪裡還敢有別的想頭,趕緊攜著老孃帶著弟弟逃離了徐縣境內,至此鴨腳巷的眾人就再不曾聽到過這一家人的訊息。而蔡寶兒卻是至死都以為,是那歌伎看中於他,所以才騙著他帶她逃亡。只是時運不濟,才叫他倆做了分飛的鴛鴦,此生再無聚首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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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事畢,時節已經進入五月,眼見著又是一年端午將至。終於落下心裡一塊大石頭的姚爺此刻正跟宋老太爺坐在宋家別院裡,目光掃過在春光裡追逐打鬧的宋欣誠和小老虎,又看看在旁邊微笑旁觀的小兔和李健,嘆了句“後生可畏”,回頭跟老爺子對了個杯,誠心道了句謝:“多謝老哥援手相助,只是耽誤大郎進京跟他父母團聚了。”
“也沒什麼,”宋家太爺笑道:“恰好他老子被點了差,要跟著皇上來舊都南巡,到時候正好順路將他帶走。”
姚爺的眼微微一閃,看著小兔的背影道:“聽說快到了?”
“是呢,不過我們大概是沒那個福氣瞻仰天顏了,怎麼著都不會輪到我們這小地方來接駕的。”宋老爺子笑道。
從宋家別院回來的路上,姚爺故意提及皇帝南巡之事。可不管他如何觀察著小兔,竟始終都沒能從小兔臉上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