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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事。伯爵夫人使這些回憶顯得甜蜜可愛,同時在談話中加進一點必不可少的惆悵的情調,維持他們之間的莊嚴。她只引起對方舊日的愛情,而並不刺激他的慾念;一方面儘量讓前夫看到她內心的境界給培養得多麼豐富,一方面使他對於幸福的希冀只限於象父親見著愛女一般的快慰。當年上校只認識一個帝政時代的伯爵夫人,如今卻見到一個王政復辟時代的伯爵夫人。最後,夫婦倆穿過一條橫路到一個大花園;花園的所在地是馬爾讓西高崗與美麗的格羅萊村子之間的一個小山谷。伯爵夫人在這兒有一所精雅的別莊;上校到的時候,發見一切佈置都是預備他夫婦倆小住幾天的。苦難好比一道神奇的侍篆,能加強我們的天性,使猜忌與兇惡的人愈加猜忌愈加兇惡,慈悲的人愈加慈悲。

以上校而論,不幸的遭遇反倒使他心腸更好,更願意幫助人。女性的痛苦,多半的男子是不知道它的真相的,這一下上校可是體會到了。但他雖則胸無城府,也不由得和妻子說:

“你把我帶到這兒來覺得放心嗎?”

“放心的,倘若在跟我打官司的人身上,我還能找到夏倍上校的話。”

她回答的神氣裝得很真誠,不但祛除了上校心裡那個小小的疑團,甚至還使他暗中慚愧,覺得不應該起疑。一連三天,伯爵夫人對待前夫的態度好得無以復加。她老是那麼溫柔,那麼體貼,彷彿要他忘掉過去所受的磨折,原諒她無意中(照她自己的說法)給他的痛苦。她一邊表現一種淒涼抑鬱的情緒,一邊把他素來欣賞的風度儘量拿出來;因為有些姿態,有些感情的或精神的表現,是我們特別喜歡而抵抗不了的。她要使他關切她的處境,惹動他的柔情,以便控制他的思想而稱心如意的支配他。

她決意要不顧一切的達到目的,只是還沒想出處置這男人的方法,但要他在社會上不能立足是毫無問題的。

第三天傍晚,她因為不知道自己的戰略結果如何,覺得心亂如麻,無論如何努力,面上總是遮蓋不了。為了鬆動一下,她上樓到自己屋裡,對書桌坐著,把在上校面前裝作心情安定的面具拿了下來,好比一個戲子演完了最辛苦的第五幕,半死不活的回到化裝室,把截然不同的面目留在舞臺上。她續完了一封寫給德貝克的信,要他上但維爾那邊,以她的名義把有關夏倍上校的檔案抄來,然後立刻趕到格羅萊看她。剛寫完,她聽見走廊裡有上校的腳聲,原來他是不放心而特意來找她的。

她故意高聲自言自語:“唉!我要死了才好呢!這局面真受不了……”

“啊,怎麼回事呀?”老人問。

“沒有什麼,沒有什麼。”

她站起來,離開上校下樓去,偷偷把信交給貼身女僕送往巴黎,面交德貝克,等他看過了還得把原信帶回。然後伯爵夫人到一個並不怎麼偏僻的地方揀一張凳子坐下,使上校隨時能找到她。果然上校已經在找她了,便過來坐在她身邊。

“羅西納,你怎麼啦?”

她不作聲。傍晚的風光幽美恬靜,那種說不出的和諧使六月裡的夕照格外韻味深長。空氣清新,萬籟俱寂,只聽見花園深處有兒童笑語的聲音,給清幽的景色添上幾段悅耳的歌曲。

“你不回答我嗎?”上校又問了一聲。

“我的丈夫……”伯爵夫人忽然停下,做了一個手勢,紅著瞼問:“我提到費羅伯爵該怎麼稱呼呢?”

“就說你的丈夫罷,可憐的孩子;他不是你兩個孩子的父親嗎?”上校用慈祥的口吻回答。

她說:“倘若費羅先生問我到這兒來幹什麼,倘若他知道我跟一個陌生人躲在這裡,我對他怎麼交代?”然後又拿出非常莊嚴的態度:“先生,請你決定罷,我準備聽天由命了……”

上校抓著她的手:“親愛的,為了你的幸福,我已經決定犧牲自己……”

她渾身抽搐了一下,嚷道:“那不行。你想,你所謂犧牲是要把你自己否定,而且要用切實的方式……”

“怎麼,我的話還不足為憑嗎?”

切實二字直刺到老人心裡,使他不由自主的起了疑心。

他對妻子瞅了一眼,她瞼一紅,把頭低下了;而他也生怕自己會瞧她不起。伯爵夫人素來知道上校慷慨豪爽,毫無虛假,惟恐這一下把這血性男子的嚴格的道德觀念傷害了。雙方這些感想不免在他們額上堆起一些烏雲,但由於下面一段插曲,兩人之間的關係馬上又變得和諧了。事情是這樣的:伯爵夫人聽到遠遠有一聲兒童的叫喊,便嚷道:

“于勒,別跟妹妹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