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叫這個名字吧。
人類心裡的秘密就這樣被它輕而易舉地挖掘出來了。本來,是想利用這段痛苦的回憶……目蓮感受到了和他相似的痛楚。彷彿感同身受一樣,那種複雜的情緒自他身體深處傳達到它的心臟裡。目蓮迷惑地摸著人類少年的眼睛,鼻子,嘴巴……明明長得跟先前那些人類沒有分毫不同,怎麼會在催眠他時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呢?
“不行!”目蓮搖頭。“不能心軟!師父說祭祀只差最後一個人類了!這是最後一次……”目蓮咬緊嘴唇,雙手慢慢移向他的脖子——只要把他殺了,就可以……
手指在他頸間收緊,再收緊……那隻淡綠色的眼眸臨近死亡時眼神渙散,看來十分溫柔……
再一次,魘師眼瞼上的葉形印記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將目蓮彈開了,如前晚一般——它殺不了他。
“下不了手啊……”
一滴眼淚滑落,掉到人類少年臉上。
在混沌黑暗的意識裡,葉十八睜開淡綠色的眼眸,目光明亮地看著未知的前方。
那……應該是他自己吧?
一名白衣清瘦的少年站在人流中,左張右望,目光來回搜尋著不斷在身邊擦肩而過的臉。
那些似曾相識的,蒼白的面容……好像在哪兒見過?報紙上,新聞上,尋人啟事上。油墨印的黑白照片……大部分還是葉十八從沒見過的臉。
一幫敲鑼打鼓的人正簇擁著載人神轎遊行。少年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迎面而來的隊伍。
垂簾被夜風吹開了。裡面坐著的女人緊閉雙目,披散著如檀的長髮,手挽菩提木枝,額心豎畫一筆硃砂,妝容清豔,面目栩栩如生,卻又顯得詭異。她的神情跟抬轎的奏樂的觀看的,一樣蒼白僵硬。
他好像在哪兒見過那個女人……葉十八仍在想。
青色月光下,一城面容慘白的活屍。他們抬著神轎,面無表情地走過,穿透了葉十八透明的靈魂。少年打量著轎中的女人,感覺到有人牽扯自己的衣袖。低頭一看,是目蓮憂慮的臉。“目蓮?”
“白先生,你不該離開寺院的。”
“睡不著就隨便出來走走了。”少年漫不經心地說。
街市上人流擁擠。以防走散,他把目蓮小小的冰涼的手牽住。卻輪到目蓮怔了一下,神色變得有些異樣。聽到人類少年問:“轎子裡坐的女人是誰?跟你長得有點像呢……”
“是師父死後大家為她做的供奉真身。”
“含樟……嗎?”
“不能當著真身的面直呼死人的名字!”目蓮一驚,踮腳一看,轎上端坐的女屍睜開了雙眼。
眼中無瞳,滿目眼白。
熱鬧瞬間靜止。
神轎停在他們面前,無數雙眼白齊刷刷地瞪向活生生的人類少年。
“快逃——”在葉十八的大腦反應過來之前,目蓮已經掙開他的手,把他往某處一推。眼中最後的景象是無數雙枯槁的爪子越過她小小的身體,妄圖抓住他的衣袖……
這是葉十八見過的情景——他猛然反應過來:是那晚的記憶!
怎麼會突然回來了?!難道又一次被……正在他遲疑不定的時候,難過,悲傷,憂鬱,不捨……這些不可能屬於他的情緒湧來,覆沒了他的靈魂。
——不要再殺人了……
發著光的小小背影背對著他站在不遠處,情緒激烈地在跟誰爭論著什麼。
“目蓮?”對方甫一回頭,葉十八便看到她蒼白淚溼的臉。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跑入黑暗中……
“目蓮!目蓮!目蓮……”葉十八低低叫著這個名字睜開了眼睛,還有些茫然的視野中浮現女童紅紅的眼眶。她表情慌張,匆忙收回了手,背在身後。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這其實是葉十八抵達浮圖城的第四個晚上。
“怎麼了?”葉十八撫摸著似乎被人碰過的脖子,淡淡問道。
目蓮連連搖頭:“沒、沒事!”
“那我剛才是……”剛才,它應該是想要動手殺了他吧?
“對不起!”葉十八眼看著目蓮那張小臉驀地煞白。
“嗯……那我是又不小心睡著了?”
“我、我想白先生只是太累了……”目蓮臉漲得通紅。
“是……嗎?”葉十八輕輕一笑,朝臉色慌張的她伸出手,熟稔地拍了拍她頭頂:“真是抱歉啊。”
目蓮面色一變,突然顯得異常冷淡,轉身跑遠,拋下一句話:“明天您就離開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