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巴結黃任貴,沒準兒惦記著也要賣閨女;
十一歲; 她傾盡身上所有的錢都買了東四胡同的宅子;
十二歲; 大姨母帶著她跟蔡如嬌到張閣老家拜壽;
十三歲; 薛氏含恨自盡,她蒙冤入獄;
三年守孝,她好容易生活安定了,手裡攢了銀錢,可一夜之間全部化為烏有。薛青昊以後拿什麼娶親,她的出路又在哪裡?
嚴清怡不由自主就落了淚。
淚水混雜著雨水侵入口中,盡是苦澀。
因為她是女子所以被羞辱,因為她無依無靠,所以就被欺侮。
以後說不定還會有多少坎坷曲折。
她累了,她支不起這個家。
就讓她攀附權貴吧,就讓她當姨娘吧,反正嚴其華早就打定主意把她送人。
七爺總比李豐顯強得多,黃任貴的兒子只能在濟南府當個衙役,而薛青昊有了七爺撐腰,說不定會有個光明的前程。
可她總歸是不情願,不甘心啊!
嚴清怡沉默地站在雨裡,只覺得從心底往外透著冷意,冰寒徹骨,而衣衫已經溼透,緊貼在身上,箍得難受。
七爺長長嘆口氣,將傘移到她頭頂,低聲道:“進車裡暖和些。”
秦四娘渾身也已溼透了,冷得不行,聞言忙扶著嚴清怡的手臂上了馬車。
車裡攏了火盆,溫暖怡人,車座上已經鋪了狐皮,柔軟舒適。
嚴清怡痛哭出聲,正哭泣中,聽到車外薛青昊聲嘶力竭地叫嚷:“姐,姐,你去哪兒?”
就見秦虎跟他低語幾句,薛青昊點點頭上到秦虎的車裡。
而七爺,仍站在雨水裡,有個官員模樣的人畢恭畢敬地站在七爺面前,腰彎得很低,頻頻點著頭。
少頃,七爺收了傘,抬腳上來,瞧見嚴清怡滿臉的淚水雨水,從案桌下面掏出兩條棉帕,又拿起座位旁邊的毯子一道遞過去。
嚴清怡很快止住哭泣,擦乾淚水,順便把頭髮的水擰了擰。
七爺淡淡道:“你若不願意,現在還可以說,再遲就沒有機會了。”
嚴清怡沉默片刻,低聲回答:“我願意。”頓一頓,又道:“我蔡家的表姐現在在邵簡邵公公那裡,能不能把她接出來?”
七爺飛快地掃她兩眼,神情仍是淡淡的,“好。”
“先前羅閣老雖然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家裡女眷卻是無辜,能不能給她們贖了身有個容身之處?”
“好。”
“阿昊一直學武,可不曾正經讀過書,我想請個夫子給他講些經史子集三綱五常。”
“好,還有呢?”
嚴清怡攏緊身上毯子,目光無意識地看向窗外,車簾晃動,街景飛馳著向後掠過。
這並非去往荷包巷的路。
嚴清怡垂眸,猶豫著道:“我想回我家裡。”
七爺斷然拒絕,“不行。”
嚴清怡低聲解釋,“淮海侯家五姑娘二月裡出閣,我要給她添妝。”說罷,只覺得眼眶發澀。
如果她住到七爺屋裡,還有什麼臉面去見魏欣?
姨娘尚且不行,何況是個沒名沒分的外室?
七爺凝神看向她,她雙手合抱在胸前,手指緊緊抓著毯子邊緣,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其它,青白的手指像是秋風中的落葉,顫抖不止。
七爺頓時心軟,放緩了聲音,“不妨礙你去添妝……你屋子太冷,我怕你染病過給我,春風樓也去退了,那裡地角不好。”
“那不成,”秦四娘連忙擺手,“我付了一年租錢,還差好幾個月呢。李奎給我們價錢便宜,在別處再找不到這麼合算的店面。”
嚴清怡低聲道:“退了吧,那裡……風水不好。”
秦四娘還欲分辯,便感覺馬車已徐徐停下。
青柏飛快地搬來車凳,一手撐著傘,一手扶了七爺下車。
七爺站定,回身攙扶嚴清怡。
嚴清怡遲疑數息,伸手搭在七爺手上,只覺得掌心觸及之處,冰冷得毫無溫度。而七爺身上的錦袍已經被雨水打溼了大半,洇溼處明顯比別處顏色深。
嚴清怡飛快地縮回手,四下看了看,認出這是黃米衚衕,離雙碾街只隔了一條衚衕,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
而面前是座小三進的宅院,朱漆大門洞開著,有下人正撐了傘匆匆跑出來。
最前頭的是個年近四十的婦人,走近來,恭敬地招呼聲,“七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