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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次年八月,改授山西巡撫。九帥又請假回籍。直到光緒三年二月,才從長沙啟程,四月底到太原接篆視事。”

閻敬銘拿起他從解州帶出的老葵扇,隨手扇了兩下。張之洞邊聽邊想,閻敬銘為何要費這大的口舌敘述曾國荃打下江寧後直到再度出任晉撫的這大段過程?是想告訴我曾國荃這十多年來一直多病,精力不濟,故而造成山西吏治的疲沓?是的,閻敬銘畢竟和曾氏兄弟有一番共同戰鬥的經歷,他是藉此來擺脫曾國荃的責任。

張之洞說:“曾九帥戎馬倥傯十多年,為朝廷立了大功,自己卻落了一身病。丹老當年也為平長毛、捻寇吃了不少苦頭。”

第五章 清查庫款(4)

“王命在身,不得不帶病驅馳。自古良將,有幾個安逸的。”閻敬銘邊說邊搖著葵扇。

張之洞明白了,大敘曾國荃的經歷,不但有為老九開脫之意,也有為自己表功的一層意思暗寓其間。

閻敬銘停止搖扇,繼續說:“光緒三年,山西大旱,在這之前已乾旱了一年,連續兩年旱災,把山西鬧苦了。怎麼個苦法,我不多說,只背兩句當年老朽和九帥會銜上奏的幾句話給你聽聽。”

閻敬銘微閉著眼睛,回憶著。一會他睜開兩隻略顯昏花的老眼,背道:“古稱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今日晉省災荒,或父子而相食,或骨肉以析骸,所在皆有,莫之能禁,豈非人倫之變哉!”

張之洞的心像被利刃刺進似的慘痛著。“易子而食,析骸而爨”這樣的字眼,少年時常在書上見過,但總不大相信,懷疑是文人誇大了。沒有想到,就在自己的治下,就在五年前的這塊土地上,就活生生地出現過。那是怎樣的慘絕人寰啊!

二人相對無言,驛館裡的氣氛彷彿凝固了似的。

過了好久,閻敬銘才開口:“要說大旱兩年便慘象如此,原本也不至於。這一則是山西太窮,即便豐年,老百姓也只能半飢半飽,何況災荒。更主要的是罌粟苗害的。山西農人貪圖眼前利益,廢莊稼而種罌粟,家中多年來已不貯存糧食了,州縣倉庫也無糧可貯。山西山多路陡,運載不便。旱災來時,拿著銅板卻買不到豆麥,只有活活等死。”

“所以罌粟苗非剷除不可!”張之洞憤憤地說。

“是的,撫臺此舉功德無量。”閻敬銘讚許一句後,繼續說下去,“當時我對九帥說,發錢尚在其次,首務是去外省辦糧,並奏請朝廷命江南各省以糧代銀,速運山西救急。一年下來,共賑災民三百四十萬,用銀一千三百萬兩,用糧一百六十萬石。”

張之洞插話:“山西一千一百萬人口,受賑人三成以上。全省地丁銀一年才不過三百萬兩,用銀達千萬之多。丹老於三晉父老的功德,真山高海深!”

“撫臺這話,老朽擔當不起。”閻敬銘笑道。這話顯然令老頭子發自內心的高興。他神態怡然地說,“這首先是朝廷的恩德,再是各省的捐助,三是山西多數官紳的合力共濟。若老朽一人,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計可施呀!”

“丹老。”張之洞問,“據說當年山西紳商兩界捐款不少,您還記得這筆款子的大致數目嗎?”

“這就是我要對撫臺細說的一件重要的事情。當年九帥定下的救急之策,功莫大焉,弊也莫大焉。”

閻敬銘習慣性地拿起老葵扇,輕輕地慢慢地搖著,好半天才開口:“湘軍初起時,籌餉是第一樁頭痛的事,曾文正公效法前朝舊事,請求朝廷發空白虛銜執照和空白功牌,用以獎勵捐款計程車紳。早期湘軍的糧餉,主要靠的就是這條來路。”

張之洞知道,這種方法自古以來便有過。虛銜執照,即視捐款數量大小,相應地授一個品銜,贈一套官服翎領,遇到喜慶典禮宴會時,可以穿這套官服擺擺臉面,但沒有實職實權。這種交換可以滿足許多有錢人的做官虛榮心。通常情況,這個許可權在朝廷,執照上的名字由朝廷填寫頒下。曾國藩請求朝廷頒空白執照,名字由他填寫,則是把朝廷的這個權力攬到了自己的手裡。

相對於虛銜執照來說,功牌則低一等。它是立功的記錄牌。兵士打仗立了功,視功勞大小發一枚相應的功牌,積到一定時候便可升官。沒有上前線打仗的人,用捐錢的方式也可得功牌。有了功牌便有了榮譽,在地方上有許多好處。這種廣開名路的做法,的確在歷史上曾為應急起過不少作用。

“九帥把它移到山西來。他向朝廷請來空白虛銜執照和空白功牌各兩千張,又將這四千張牌照的填寫權完全交給藩司葆庚,自己全不過問,而弊病也就出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