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這七個字:“天涯海角同榮謝,天涯海角同榮謝!”
見此光景,吳大澄心裡雪亮,用略帶譏刺的意味說:“這就是你對她的千金一諾?”
這下才驚醒了洪鈞,眼前還有個人在等自己的回話,茫然地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李義山的那句詩,可是你借來贈李藹如的?”
“嗯!”洪鈞點點頭。
“如今呢?仍舊記著這句詩?”
“義不可負!”洪鈞答得很快。
話有些接不下去了。吳大澄想了一下問道:“這會搞成一個怎樣的局面,你想過沒有?”
洪鈞默然。他自然想過,但想起來便揪心,根本不敢往下想,亦就無從回答。
這情勢就很明白了,雖然義不可負,而不負又何可得?吳大澄覺得事情有點把握了,便好整以暇地剝著指甲,連眼都不看地催問一句:“怎麼樣?”
“我亦不知道該怎麼樣?”洪鈞忽然問道:“馬地保住在哪裡?”
“你想找他?”
“不!”洪鈞答說,“我也許託人去找他。”
“既然如此,眼前你就不必問了。”吳大澄向高談闊論的龐。殷等人呶一呶嘴,“這幾位都想先聽你一句話,好助你應付難題。”
“聽我一句話!”洪鈞愕然,“什麼話?”
“咦!這你還不明白?你是顧大局,還是顧私情;得要聽你一句話,大家才有著手之處。”
“這— ”洪鈞覺得凳子如針氈,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透了口氣,腳步不自覺地往另一頭踱了過去。
這是緊要關頭,吳大澄絲毫不肯放鬆。跟過去在他身邊說道:“文卿!你不可自誤一生!提得起,放得下,才是男子漢的作為。”
“這,”洪鈞吸口氣說,“最好能兼顧。”
這一答覆不能讓吳大澄滿意,但也並不失望,因為由“義不可負”的只顧私情,到希望“兼顧”,口氣已經鬆動了。
吳大澄沉吟了一會,想出一句很有力量的抵制他的話:“若要兼顧,除非李藹如肯委屈。”
“你是說,要她委屈作小星?”洪鈞使勁地搖著頭:“斷斷乎不肯!”
“那就斷斷乎不能兼顧了。”
“讓我再想想。”洪鈞用告饒的語氣說:“清卿,請你不要逼我!”
“你失言了!文卿,”吳大澄將臉沉了下來,“我為什麼要逼你,於我有何好處?”
“是,是,我失言。”洪鈞苦笑著賠不是,“你別動氣。”
“罷,罷!你不用賠禮,我也不生你的氣。不過,”吳大澄往後面指一指,“群賢畢至,你總得有個交代啊!”
這又是令人作難的事!能交代些什麼呢?洪鈞心想,在前輩面前談青樓豔跡,實在難以啟齒;說曾受藹如資助,亦不是什麼有面子的事。至於自己對藹如的態度,至今猶在未定。或者說,始終想踐宿諾,這又與大家的期待不符,勢必發生爭議。而自己孤立無援,在眾口一詞的圍剿之下,訂立城下之盟,事情便再難挽回了。
念頭還沒有轉完,已有滿懷怯意,唯有賠笑告饒:“清卿,你救我一救,悄悄放我走了吧!我實在沒法子再回席了。”
吳大澄設身處地想一想,自己是洪鈞,遇到這樣的場面亦只有一溜了之。不過同情歸同情,難題還是難題,洪鈞到底作何打算,至少他自己該有一句話,大家才有著力之處。
於是他問:“你就這麼白來一次?”
“那有什麼辦法?”
一聽這話,吳大澄大為搖頭,“你這不是處事的態度。”他說,“有些麻煩躲得過,有些麻煩躲不過;你這是躲不過的麻煩,越早處置越好。今天是個機會,你有什麼難處要大家幫忙,不妨實說。”
洪鈞體味他後半段的話,覺得是一個暗示:如果自己決定悔盟,在藹如那面自然有麻煩;而這一麻煩大家可以幫忙料理。倘使堅持原意,以為對藹如“義不可負”,則不言可知,因此而引起的麻煩,就不必指望同鄉大老會予以任何助力。
意思是弄清楚了,可是洪鈞覺得不能接受他的暗示,自亦不宜公然拒絕,很婉轉地答道:“同鄉前輩的感情,銘感五中。將來少不得有奉求之處。我們再談吧!”說完,轉身就想溜。
吳大澄哪肯如此輕易地放他走,拉住他的手臂問道:“馬地保那裡怎麼說?騙了信來,該有交代;至多三天必得給他一個確實的答覆。”
“讓我再想一想。”
洪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