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大口喘氣不止。聚隈閣未曾傍有生火的暖爐,自櫳外飄來的風雪徑自婆娑,這空曠書齋則愈顯寒意徹骨,可杞昭發現仍有漉漉汗珠不住滑下他的額頭,滑過那挺拔鼻峰就滴落在地。只感心竅為誰狠狠夯下一記重錘,將他兀自強撐的驕傲擷得七零八落,黑黢黢的眸子前浮起一層白花花的霧氣,當即顫聲問出,“是不是……是不是傷口疼得厲害?”
“天氣寒些就會些許不適,不妨事。”溫商堯合攏的上下眼睫俱在微顫,唇角看似好生艱難地動了動,良久之後才睜開眼眸,浮起一笑說,“陛下,可是在為軍餉一事擔憂?”
“察可古頻繁調動兵力,隨時可能大舉犯邊,此刻我大周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可那些藩王宗室和公侯勳貴卻罔顧聖上眷顧,只顧袖手在旁,絮絮說些風涼話。”杞昭對這些人恨得咬牙切齒,卻又尋不得妥帖的法子治他們“袖手旁觀”之罪。“朕想依你擬撰的新政改革財稅之法,來徵得出兵的銀兩。”
“莫說遠水解不了近渴,”溫商堯搖了搖頭,淡然道,“陛下方才親政,根基未穩,此刻貿然推行新法,只怕會招致舉朝文武的攻訐之聲。”
“若不能向那些朝中蠹蟲伸手要錢,”杞昭又踱步一個來回,憤然一甩袖道,“難道還要朕學那窮兵黷武的昏暴之君,橫徵暴斂於朕的子民百姓?”
溫商堯眸睫低垂,輕咳數聲,又驀然抬眼與少年對視一笑,“這‘聚隈’二字提得妙極。”
“你……是何意思?”
“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馬者,三年不能得——”
“朕知道你要說的是郭隈自薦於燕昭王,”杞昭徑自一頜首,插話道,“請他效法‘千金買馬首’的古代君王,以厚待他郭隈來招攬賢士。燕昭王允諾之後,果不其然,士爭湊燕……只是,朕不明白這與朕眼下的燃眉之急又有何干系?”
“想必‘樹倒猢猻散’的典故陛下也聽過了?”
少年仍是不明所以,斜斜上翹的眼梢透著不解之意,只愣愣點了點頭。
“我朝官吏尤愛景從仿效,而趨利避害,更是人之常情。”深長眼眸蘊著淡淡笑意,溫商堯又咳了一聲道,“前幾日微臣已傳召施淳回京,這當賞則賞、當罰則罰、先罰後賞、賞罰有名,陛下請自拿捏。”
杞昭垂首好半晌琢磨,頓時明白過來,連連拍案笑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瞥過眼眸瞧了一眼秦開,見他胸腔起伏,鼾聲平穩,似睡得正酣,便也不知懷著何等心思,走至了那個男子的身前。
溫太后的湯藥味道直教他作嘔,可溫商堯常年帶有的三分藥草清香則教他聞之即醉。他全似一個未諳世事卻情竇已開的少兒郎,稍踮身子向他靠近,開啟自己的唇貼上了他的唇角。
交睫相距,他睜著眼睛,發現他也睜著眼睛。兩個人的睫毛如同水中相纏的菹草,牙齒輕輕磕在一起。
四片靜靜相偎的唇漸升溫度,仿似要將對方的唇熨帖平整。溫商堯雖未回應這個全然不似親吻的親吻,倒也不曾將身前少年推開。
意識到對方彷彿作了個揚抬手臂的動作,杞昭趕忙往後退開小半步,面色微微帶怒地說,“你若再敢劈朕一手刃,朕絕不輕饒!”
眼神帶有拂曙落暉般柔和而分明的光亮,蒼白憔悴的面孔擎起一個微笑,他輕聲問,“想起來了?”
“朕就記得熱得慌……還記得似是……”一旦想起那夜在淮王府的荒唐行徑,頸後就莫名作痛,龍袍少年埋低了燒紅的臉,悶著聲音道,“似是咬了你了……”
注視少年天子片刻,唇邊笑意突兀斂盡,溫商堯驀地沉下眼眸道,“眼下戰鼓催響在即,陛下若不成婚,若無子嗣,則極易讓舉朝文武人心惶惶……”
“朕明白了,太皇太后派你當說客來了!”完全聽懂了對方的言下之意,世事何以如此難以完滿,擔驚受怕躲得什麼,到頭來卻偏生摧枯拉朽來得什麼。少年慨然嚷出一聲,復又黯然問道,“朕不想聽太皇太后的意思,朕想聽……你的意思?”
“既然陛下已經親政,便不可信馬由韁,聽憑自己的任性處事。”溫商堯面色淡漠如常,亦難一眼望穿他的深邃眼眸,“自此微臣與皇上不單是君臣,更是父子。陛下雖不必對一個臣下謙稱,卻也不便每每直呼微臣的名姓。而微臣自會如在濟南所言,匡助陛下完成名垂千古的大業。”
“可朕不喜歡你的女兒,朕喜歡的是……”心頭委屈已極,強行將泛起鼻腔的酸楚給逼了回去,復又哀聲問出,“朕會如你所願做個好皇帝,只求能與你長相廝守共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