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兒婦人之仁。在全殲曹州軍和讓自家弟兄冒險之間,他只能選擇前者。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馬蹄擊打地面,所帶起的煙塵,模糊了柴榮的視線。
圓弧之下,所籠罩的範圍,幾乎就是整個山坡!數十名被嚇傻了的曹州兵卒,迅速在圓弧附近消失,留下一地破碎的血肉。更多的曹州將士,則嘴裡發出一聲尖叫,如同從噩夢中驚醒了一般,撥轉坐騎,向著山下奪路狂奔。
“駕,駕,駕……”跑得最快的,是曹州軍騎兵都指揮使楊宣。早在親自吹響號角的時候,他心中就對勝利不報任何希望。藉著麾下弟兄用性命換回來的時間,他現在已經逃到了山腳下,並且依靠親信的捨命保護,成功地突破了趙匡胤的阻截。
“必須將敵軍的情況及時向節度使彙報!“一邊拼命用雙腳磕打馬鐙,楊宣一邊給自己的棄軍逃命行為尋找藉口。“敵軍兇猛異常,不可在野戰中力敵!趕緊尋找有利地形結陣,然後用長槍、盾牌和弓箭相互配合,才能避免主力大軍重蹈先鋒騎兵的覆轍!如果有可能,不妨先避開柴榮小子的鋒櫻,然後率軍緩緩尾隨之,尋找戰機!人地兩生,兵力又單薄,姓柴的早晚有露出破綻的那一天!”
想著自己終究有洗雪今日知恥的一刻,楊宣心中的恐懼稍減。抬起左手,用力擦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同時扭頭向左右觀望。
他想看看,到底有多少親信跟自己一樣幸運,成功脫離了戰場。如果有可能,他最好在向曹州節度使楊文生彙報之前,跟親信們統一口徑。
周圍的身影稀稀落落,加在一起都湊不足兩巴掌。並且好像都嚇傻了般,正在用力拉緊戰馬的韁繩,身體抖若篩糠。“走啊,再不走,就來不……”突然間良心發現,楊宣扯開嗓子大聲提醒。話喊了一半,剩下的另外一半,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目光越過自家親信,他看到有一支騎兵,正從土丘側面,斜向包抄而至。當先一員大將策馬橫槍,擋住所有人去路,“投降免死!否則殺無赦!”
第十章 宏圖 (一)
第十章宏圖(一)
東京,汴梁。
緊閉了十餘日的城門,已經恢復了正常通行。當值計程車兵也都收起了身上的戾氣,不再動輒對進出的行人刀劍相向。然而,在這陽光明媚的天氣裡,從城門口透過的身影卻稀稀落落。除了騎著快馬,神色沉重的信使之外,幾乎全汴梁的平頭百姓,都警惕地把身體縮在了各自的家中。然後緊鎖院門,兩眼不停地朝隱蔽的地窖口處瞄。只要聽見任何風吹草動,就帶著兒女直接鑽入地下,不躲夠三天三夜,絕不再露頭!
這年月,想要在汴梁城內活得長久,懂得“夜觀天象”和挖地窖,是必備技能。你必須足夠機警,在災難未發生之前,就從城內的風吹草動中預測到危險的臨近,才有足夠的時間做出準備。而一旦災難真正發生,院子裡的地窖夠不夠深,地窖的入口夠不夠隱蔽,地窖內的乾糧和清水夠不夠多,就決定了全家老小能不能活著捱到災難的結束。如果沒有這兩樣本事,即便家資萬貫,平素做盡善事,也在劫難逃!
“的的的的的的的……”又一匹快馬呼嘯著穿過城門,穿過空洞蕩蕩的街道,直奔皇宮附近的大周樞密使府邸。馬背上的信使,早已跑得精疲力竭,卻咬緊牙關苦撐著,不讓自己從鞍子上掉下來。
“唉,造孽啊!”沿街幾處院落的門縫後,有人搖著頭,低聲嘆氣。“這才安生的幾天?”
從大周皇帝陛下領兵攻入汴梁,到上個月皇宮藏書閣上忽然亮起了八色彩燈,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四年半的光景。根本不夠一群懵懂頑童長大成人,也不夠一個破敗之家從困頓中緩過元氣,重新看到過上好日子的希望!,
樞密使聯合太尉封鎖了皇宮,太子帶著大軍打下了曹州。長達七十五年亂世,才剛剛露出了結束的跡象,就又重新回到了起點。
最後無論樞密使王大人贏了,還是太子殿下贏了,汴梁城內,恐怕都要殺得人頭滾滾。而真正的浩劫,不過是剛剛開了個頭。幽州有韓家臥薪嚐膽,太原有劉氏矢志報仇,塞外,還有契丹人在虎視眈眈。一旦這三家聯合起來趁虛而入,八年前,那場率獸食人的慘禍,恐怕又要重現!
“都怪那該死的王峻!”
“可不是麼,皇上待他一向不薄。對老百姓一向也過得去!”
“希望他打不贏吧,老天爺保佑他打不贏太子!”
“不好說,老天爺什麼時候開過眼睛?唉……”
犄角旮旯,沒有院子可以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