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容。琅琊韻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凝視著母親略為瘦削的容顏,第一次感覺到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君主,其實也有脆弱的時候。
琅琊韻問著伺候女皇的貼身女官,“女皇的病情如何?”
“回公主的話,御醫說,女皇是過於勞累,病根怕是難以根除,但若能長期調養,則病情很快就會好轉。”
琅琊韻點點頭,做了個手勢,“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陪陪女皇。”
“是。”
面對自己的母親,琅琊韻的心中相當複雜。
她敬愛母親的睿智與氣魄,但同時也怨著她。是她的忽略給了她一個失色的童年,雖然貴為三公主,但卻絲毫不受重視,她羨慕盈兒,同時也嫉妒她,因為,母親從來不曾以溫煦和藹的笑顏面對她。
原本,她也可以是一個淡泊名利的公主,她也可以遠離權位的戰場悠閒度日,可是,她咽不下這口氣!
從小,她就以崇拜的目光看著具有雄才大略的母親,然而,不管她表現得多麼出色,母親也不曾稱許過她。
所以,她要奪權!
她的漠視是琅琊韻此生最大的挫敗,她高傲,也好勝,她要母親正視她,同時見識到她不遜色於她的作為!
床上的女皇動了一下身子,幽幽地醒轉過來。
琅琊韻傾過身望著母親,低喚:“女皇?”
“是你,韻兒。”她輕咳兩下,“扶我起來。”
琅琊韻依言扶她坐起,“覺得好些了嗎?”
她不甚在意地回答,“還不就那樣?老毛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我喂您服湯藥可好?”
“不必了,治不好的。”
“女皇……”
女皇打斷了她,突兀地道:“韻兒,你像我。”
雖不明白女皇為什麼這麼說,琅琊韻仍是虛應著,“我是您的女兒,自然像了。”
“我是指個性,你遺傳了我的高傲、倔強和野心,與孤注一擲的強勢手段。”女皇凝視著她的眼,一瞬也不瞬,“看見你,就像是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有朝一日你也會像我一樣,憑本事掠奪到屬於自己的疆域。”
琅琊韻自嘲地一笑,“您從不看我一眼,為何能如此斷定?”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沒有母親會不瞭解自己的孩子。我也知道你怨我為何不能像對待盈兒那樣待你,但是,你和盈兒不同,她是牡丹,需要悉心的照顧與灌溉;而你像紫菀,即使風吹雨打,也能開放整個草原。”
她輕撫著女兒的容顏,繼續道:“你聰明、冷靜、有遠見,是天生當女皇的料,但是,我不會立你為儲君,同樣的,我也不會將你許給玄策。”
琅琊韻冷冷地問:“為什麼要這樣待我?”
“因為盈兒比你宅心仁厚。”
“光是宅心仁厚是當不了皇帝的。”琅琊盈不懂權謀、不懂決策,是無法承擔一國之君的重責大任的。
女皇不以為意,“盈兒的仁厚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致命傷,所以,我會命玄策為攝政王輔佐盈兒,況且,我允諾過政,一定要讓盈兒成為下一任的女皇,我不能背信。”
政是盈兒生父的名字,也是女皇深愛的男人。為了信守對政的承諾,女皇不惜阻止她與玄策的婚事,也要讓盈兒與玄策聯姻!
琅琊韻心中頓時掠過一陣刺痛。
儘管她早就知道在女皇心中,她的地位比不上盈兒,但是,偏愛到這樣的程度教人怎麼服氣?
此時,一名宮女走進寢宮,恭敬地通報著,“女皇,四公主前來向您請安。”
女皇神情愉悅地一笑,“宣。”
琅琊韻起身,“那,兒臣告退了。”
既然女皇打定主意要琅琊盈繼承皇位,那麼,她將會不擇手段強取豪奪!事已至此,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不過,琅琊韻怎麼也沒想到,這會是她與母親最後一次的單獨會面與談話。
不想與琅琊盈打照面,琅琊韻選擇由寢宮側門離開,不意一步出寢宮,便看見了一抹站在迴廊上修長玉立的白色身影——
那是……唐少逸。
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一個月?兩個月?也許,大概有一輩子那麼長久了吧?
這段時日,他是怎麼撐過來的?還是說,他的靈魂早在毀琴的那一刻,也成為一地碎片了?
唐少逸凝視著那張令他痛徹心扉的絕美容顏,心中模糊的思念再度翻翻滾滾,如排山倒海般騰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