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胡雪巖問道,『條陳呢?』
『條陳還是今夜把它擬好,我帶了去,寧可備而不用,不可要用而未備。』
『既如此,我連夜趕起來。』嵇鶴齡慢了一下說,『我想把雪巖留下來,一起商量,斟酌盡善。雪公看如何?』
『也好!』王有齡看著胡雪巖說∶『我們就明天上午碰頭好了。』
這樣說停當了,王有齡告辭回家。胡雪巖和嵇鶴齡也就毫無耽擱,立即動手,一個條理清楚,一個筆下來得,不費什麼事就已把草稿擬好,重新斟酌一遍,作成定稿,隨手謄清,由胡雪巖帶走。
第二天上午王有齡不出門,專誠在家等候胡雪巖。一到便在書房裡閉門密談,自從新城之亂平服,王有齡愈得黃宗漢的信任,因而妒忌他的人也不少,辦事不免多掣時的人,為此他有許多苦惱,要向胡雪巖傾吐。
『雪巖,』他說,『我現在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聽說黃撫臺有調動的訊息,如果他一走,來接他的人不知怎麼樣。所以我頗有急流勇退之想。』
一聽這話,胡雪巖大吃一驚,急急說道∶『雪公你怎麼起了這麼個念頭?
局面剛剛擺開,正搞得順手,為啥要打退堂鼓。『
『一則我怕後任一來,如果彼此不甚對勁,我許多經手的事,收拾起來就會有羅嗦,趁黃撫臺在這裡,辦交卸比較容易,二則江忠源由湖北臬司調升安徽巡撫,他跟我有舊,來信問我,願意不願意到安徽去?他跟曾國藩兩個,現在聖眷甚隆,我想到他那裡去也不錯。』
『不然!』胡雪巖大為搖頭,『安徽地方你不熟悉,我也不熟悉。而且說句老實話,你到安徽,我不會去的,因為我去了也幫不了你的忙!』
『好!』王有齡點點頭,『你說到這話,我不必再多說,今天就寫信,回謝江忠源的好意。』
聽他這樣表示,胡雪巖自然感到安慰了,然而也不免覺得責任愈重,想了想說∶『黃撫臺調動的訊息,確不確?』
『有此一說,不可不防。』王有齡又說,『現在浙江各地,都有土匪滋事的情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黃撫臺對這方面非常認真。因為新城的案子辦得不錯,所以這些差使,以後怕都會落在我頭上。海運局的事又不能不拖在那裡,實在有點心餘力絀。』
這就見得嵇鶴齡的事,格外重要。說實話,王有齡比嵇鶴齡本人還急,但他在黃宗漢面前,卻是有力使不上,因為論功行賞,王有齡走錯了一著棋,或者說,這一著棋,他沒有去走,在黃宗漢,對新城一案的酬傭,是早就分配好了的,王有齡和嵇鶴齡兩人,給一個密保,一個明保,誰密誰明,他沒有意見。當初出奏的時候,如果王有齡說一句∶『嵇鶴齡出的力多,請撫臺賞他一個密保。』黃宗漢也會照辦。就因為少了這一句話,把自己搞成了密保,如果這時候,再力薦嵇鶴齡,彷彿投機取巧,他怕黃宗漢心裡不高興,因而始終不敢多說。這一層苦衷,甚至在胡雪巖面前,都難啟齒。而時間隔得愈久,那種近似『冒功』的疚歉愈深,渴望著胡雪巖能出個主意,把這件事,早早辦成。
『照現在看,恐怕還不是三天兩天的事。』王有齡說,『先要談防務,讓黃撫臺曉得抽不出兵,然後就讓他自己來問,可還有別的好辦法?那時我才能把鶴齡的條陳拿出來。你想想,這是多繞彎子的事?』
胡雪巖同意他的說法,重新把前因後果考慮了一遍,發覺自己錯了!錯在想為嵇鶴齡『顯顯本事』,其實,那個條陳對嵇鶴齡能不能接海運局差使的關係不大。關係還在丈案那裡。『人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怎麼連這兩句話都想不起?
於是他說∶『雪公,我請你緩一緩,快則明天,遲則後天,再去見黃撫臺。』
『怎麼呢?』王有齡問,『你又有什麼安排?』
『還是那句話。』胡雪巖笑道∶『天機不可洩漏。』
『好吧!我也不問了,聽你的招呼好了。』
於是彼此又談了些在上海、在杭州的情形,話太多一時說不盡,加上王太太又出來很應酬一番,談起瑞雲,越發說個沒有完。胡雪巖也索性丟開正事,聊了些閒天,在王家吃了午飯,告辭出門,一直來到阜康替嵇鶴齡辦事。
他就用本號的銀票,開了兩張,一張兩千,一張兩百,用個封套封好,上寫『匪儀』二字,下面具名是『教愚弟嵇鶴齡』。
『慶生!拜託你走一趟,託劉二爺代為遞到文案上的陳老爺。說我還有幾天忙,雜務稍為定一定,請他過來敘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