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何不派人送信與他商量一下;左宗棠素有今亮之稱,也可以問問他。”
曾國藩覺得有道理,立即派人分別到黃梅、浮樑,徵求胡、左二人的意見。幾天後,回信來了。胡林翼說:“疆吏爭援,廷臣羽檄,均可不校;士女怨望,發為歌謠,稗史游談,誣為方冊,吾為此懼。”左宗棠說:“江南賊勢浩大,正賴湘軍中流砥柱,霆字營不可北上。”胡、左態度明朗,湘勇當全力對付太平軍,不能北上勤王。但不去,以什麼作為合法的藉口呢?這一點,二人都沒有好的主意。
曾國藩決定廣泛徵求幕僚的意見,命他們每人就此事寫一個條陳。條陳送來了,大部分人的意見主張救君父之急,立即遵旨出兵;也有幾個條陳說按理當勤王,取勢當剿賊,按理還是取勢,由制軍獨裁。幾十張條陳閱罷,曾國藩深感失望。
“恩師,我沒有寫條陳。”李鴻章進來了,一眼望見桌上散開的一大疊紙,知曾國藩仍在為此事發愁。曾國藩這才想起,人人都上了條陳,唯獨李鴻章一人沒上。
“你為什麼沒有寫?”
“有些話不便寫在紙上,我想和恩師面談。”李鴻章回答。
“好吧,坐下慢慢談。”曾國藩素來喜歡和人談話。對於初次見面的人,在察言觀色的過程中,他對其人便有了一個基本認識,而這個認識,以後實際證明大半是對的。他因而有“知人”的美名。在與朋友、幕僚的談話中,他能從對方的言談中得到多方面的啟發,獲得多種知識。雖然閒談耽擱了時間,但總的來說,所得大於所失。
“恩師,門生為此事想了很久。”李鴻章在曾國藩的對面坐了下來,兩隻手掌合著,夾在兩腿之間。這情景,使曾國藩想起過去在京師碾兒衚衕裡,師生之間常常這樣對坐論學。那時,老師的年齡恰好是今天學生的年齡。“歲月過得真快呀!”曾國藩心裡輕輕地感嘆一句。
“門生以為,進京勤王一事,實屬空言,於皇上無半點益處。”李鴻章少年得志,鋒芒畢露,說話辦事,向來不知忌諱。這一點,與曾國藩大不相同。
“少荃,你這話從何說起!”曾國藩的口氣似乎有點不悅。
“恩師,洋人已抵京城,如果他有意加害皇上的話,完全可以憑著洋槍洋炮的威力,向熱河追去。擋得住也罷,擋不住也罷,都只是三五天之內便見分曉的事,哪有從數千裡之外調兵入衛的道理?這不是皇上被突然變故嚇昏了頭,便是有人要藉此奪走湘勇的五千精銳。”李鴻章的話乾脆尖銳,一針見血,曾國藩聽後心裡很痛快。
“你認為洋人有加害皇上的意圖嗎?”學生已不是當年幼稚的書生了,老師也不自覺地放下了架子。
“門生以為,洋人之舉,絕沒有加害皇上的意思,只不過是逼皇上答應他們修約,欲佔我大清更多的便宜罷了。歷來外族入侵,要社稷者難免刀兵相鬥,要金帛子女者都好辦。恭親王年紀不大,卻極有辦事才能,一向對洋人禮之甚恭。依門生之見,洋人在恭王那裡可以得到所要的一切,京師再不會出現大的變亂了。”
“少荃,你說的固然有道理,但北援事關君臣大義、將帥職責。君父有難,臣子豈能袖手旁觀?洋人即使不再北進一步,我湘勇將士也應該受命入京呀!”畢竟老師的尊嚴要保持,曾國藩不能再以剛才的口氣問李鴻章。明明是希望學生提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老師卻以教訓的口吻說話。李鴻章對老師的性格是熟悉的,忙答道:“恩師教導的是,救君父之難是臣子義不容辭的職責。恩師與胡中丞,位居督撫,理應親帶湘勇前往,鮑超乃一戰將,非一面之才,且受勝保指揮,亦恐二人難以協調。依門生之見,恩師可據此再作一奏摺,請皇上於曾、胡二人中指定一人,統兵北上,護衛京畿。聖旨下達之時,立即發兵。”說到這裡,李鴻章壓低了聲音,“從祁門到京師,奏摺最快要走半個月,有半個月的時間,恭親王早已和洋人達成了協議。到那時,北援勤王一事,已是過丘之水了。”
機靈鬼!曾國藩情不自禁地在心裡說著,他對李鴻章這個“按兵請旨”計策的妙處已完全明白了,一個困惑他七八天的難題終於解開。曾國藩一陣輕鬆,笑著說:“少荃,那就麻煩你擬個摺子吧!”
奏摺拜發後的第二天,丟失徽州府的皖南道員李元度,蔫頭耷腦地來到祁門。當他得知祁門剛剛渡過危難之後,心中萬分內疚。他想向曾國藩負荊請罪,又怕昔日同窗不容他,便託李鴻章去試探下。果然不出所料,曾國藩一聽便火冒三丈,大聲地對李鴻章說:“他還有臉見我,我都沒有臉見他!你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