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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滿腦子裡湧出來的都是原始遊牧的場景。二三十年前的事,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

楊克又說:從草原回城後,咱倆各忙各的,你苦幹了那麼多年,這次也該把你研究的東西好好跟我講講了吧。

陳陣說:這些年我有了一個全新的角度和立場,可以重新認識華夏的農耕文化和華夏民族的國民性,可以重新認識遊牧民族對中華文明的救命性的貢獻,這樣也就可以基本弄清“中國病”的病根。“中國病”就是“羊病”,屬於“家畜病”的範疇。

楊克說:咱們那段經歷,還有草原遊牧精神,真值得好好挖掘。

陳陣馬上進入主題,他加重了語氣說道:中國病的病根就在於農耕和農耕性格。過去知識界也有不少人認為中國病的病根是在這裡,但是就是批判得不深不透,還遭遇強烈的抵抗和反批判。我認為,這場關係到中國命運的思想鬥爭,之所以持續了近一個世紀還沒有結束,不僅是因為中國農耕性格的勢力太深厚,還因為批判陣營沒有找到有力的批判武器。對於中國農耕意識的深厚傳統的批判,零敲碎打不行,必須進行歷史的、系統的分析、批判和清算,最關鍵的是必須使用比農耕歷史更悠久、更有生命力、更有戰鬥力的遊牧精神武器。

我所說的遊牧精神,是一種大遊牧精神,不僅包括草原遊牧精神,包括海洋“遊牧”精神,而且還包括太空“遊牧”精神。這是一種在世界歷史上從古至今不停奮進,並仍在現代世界高歌猛進的開拓進取精神。在歷史上,這種大遊牧精神不僅摧毀了野蠻的羅馬奴隸制度和中世紀黑暗專制的封建制度,開拓了巨大的海外市場和“牧場”,而且在當前還正在向宇宙奮勇進取,去開拓更巨大更富饒的“太空牧場”,為人類爭取更遼闊的生存空間,而這種遊牧精神是以強悍的遊牧性格、特別是狼性格為基礎的。草原的“飛狼”最終還是要飛向騰格里、飛向太空的啊。

楊克讚道:開篇不錯。一下子就點到我最感興趣的興奮點上。

陳陣從挎包裡掏出資料夾,裡面是電腦列印稿。他清了清嗓子說:我的講座比較長,我沒有帶書稿,只帶了一份提綱和一些卡片。這回和你一起來草原,我也想跟你講講,再聽聽你的意見。今天我只能簡要地講,還希望你參與和補充。

楊克說:那沒問題。

陳陣平穩地說:我覺得,華夏農耕文明的致命缺陷就在於,這種文明內部沒有比階級鬥爭更深層更廣泛的殘酷激烈的生存競爭。

楊克點頭道:可是遊牧文明恰恰相反,遊牧生活內部的生存競爭太殘酷,也太普遍。農耕社會哪有草原這樣不間斷的激烈生存競爭。嚴師出高徒,嚴酷的競爭出強悍的狼群、戰馬和民族。兩種生存環境一對比,兩個民族的性格差異就對比出來了。真有狼羊之別啊。難怪草原民族一直把自己比作狼,把農耕民族比作羊。那幾年蘭木扎布就不叫我楊克,他在我的名字後面加了一個“奧”,管我叫“羊羔”。可我就是摔不過他,乾沒轍。那年集體勞動,人特多。休息的時候,蘭木扎布真跟狼摔羊羔似的,一口氣把我摔了六七個跟頭,那些漂亮的蒙古丫頭看得都衝他笑。蘭木扎布還指著薩仁其其格說,額侖最漂亮的小母狼哪能嫁給羊羔呢,她要是忍不住把你給吃了,咋辦?一圈人都笑了,連我也笑了,笑得苦膽汁都倒流到嘴裡面。這次喝酒他又提起這件事。

陳陣苦笑道:那時候咱們還真是不行,到草原已經摔打了幾年都摘不掉“羊”的帽子,那麼億萬漢民族呢?剛到草原的時候,讓我感觸最深的是,牧民總是說蒙古人是狼,漢人是羊。這對我當時的大漢族主義思想衝擊不小,可能正是因為這種精神衝擊,才促使我下狠心去研究狼和羊,研究兩個民族的精神和性格的……

吉普路過當年畢利格老人指揮打圍的獵場。楊克感慨道:那次打圍的場面至今歷歷在目。咱倆總算親眼見到過草原騎兵的驍勇善戰。那還是一場普通的打圍呢。咱們中學時下鄉勞動也參加過農民的打場,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陳陣問道:你考慮過沒有,為什麼周秦漢唐時期華夏中原民族也曾把犬戎、山戎、匈奴和突厥打得落花流水?到漢唐時期打了幾百年的惡仗,還滅掉或驅逐了強大的北匈奴和西突厥。那是中國古代最輝煌的時期。在文化上也是高峰林立,群星燦爛,為什麼那段時期的華夏民族就那麼厲害?具有氣吞山河的陽剛雄健進取的民族性格?

楊克不假思索地說:我想那時候華夏族正處在上升階段。上升階段總是衝勁十足。

陳陣說:我認為,因為那個時期華夏民族的血管裡“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