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第二年,一場洪水吞噬了大友村以及周邊相鄰的十多個村。那一天我被母親放在一個腳盆裡才躲過了與龍王的親密接觸,從此我開始了蝸居在籮筐裡的,隨著母親東遊西蕩的生活。也許是上天眷顧,幼小的生命無災無病,異樣頑強。試想一下,在那樣極端惡劣的環境下,如果有三病二痛,母親已經自顧無暇了,我怎麼也不能再添亂了。
當然,也僅僅是說說而已,還在襁褓中的小人兒,又有什麼能力幫助自己的母親呢?聽上輩人講,發洪水後的第二年,為了求自保,政府號召男女老少齊上陣興修水利,其時,我的父親因與隊幹部鬧矛盾,隻身逃到湖北一個遠房親戚家避難去了,我的母親只好挑著兄弟倆,在目平湖的大堤上來回奔波,有時到了晚上天黑路滑,形單影孤的年輕的母親,牢記著古老的傳說中的搜魂**,一路呼喊著“術術”“癟癟”回家的號子,向前疾走。兒時的記憶早已蕩然無存,只有那本亂賬,母子三究竟是怎樣度過那段艱難的日子?由於說的人多了,當然也就記憶猶新了。那時,白天,母親就讓我們兄弟倆呆在籮筐裡,看著大人們肩挑手提的填補著大堤,晚上左臣右相攢附在母親懷裡躺在有些發僵的沒有時間洗的亂棉絮裡相互取暖,以此度過漫漫長夜。大晴天還勉強混得下去,難就難在那些風雪交加的日子。
“大嫂,下雪了,你們回去嗎”?
“回去,不回去等死啊“?大家心裡明白,舉凡下雪天工地就停火。連飯都冒得吃,不回去又能咋樣?
回去,談何容易,冰天雪地,道路泥濘,三十公里路程不說還有兩拖包子,”哎難啊”,
大家紛紛圍過來眼瞅著凍得面夾有些發紫的兄弟倆,這個拿來件棉衣,那個拿來件夾衣緊緊裹在兄弟倆的周圍以防凍著。
“謝謝,謝謝。不能再加了,再加就挑不起了”,母親千恩萬謝,然後挑起兄弟倆,甩開臂膀。大步流星的在雪的裡奔波。等回到家裡,“術術”的帽子不見了,“癟癟”的圍脖沒有了。直到今天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前輩碰到後還在插科打諢,帽子找到了,圍脖找到了。我的童年是在吃百家飯,穿百家衣中渡過的,母親為了生存,挑著我們在木平湖的大堤上游蕩,其艱難困苦只有母親自己知道。而在當時我們還以為是在盪鞦韆玩呢?因而我們兄弟倆有時也會隨著母親呼喊著回家的號子在籮筐裡手舞足蹈,稍有不慎,就會從籮筐裡倒載充,跌個四仰八叉,這時也只有在這時,才能聽到母親爽朗的笑聲。且行且商量,歷經三年磨難,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
人們常說苦盡甘來,而我卻始終沒有感覺出來。
幸福的童年都是相似的,不幸的童年各有各的不同 可以想象在那樣惡劣的環境裡艱難生存下來的我們的童年是什麼樣子。每當我無意識的撫摸著我臉上的一處很明顯的疤痕時,兒時的往事就會歷歷在目,那是一個上午,我們一群小夥伴在一個食堂前玩耍,有人提議去捉迷藏,我依稀記得那是一段河堤,河堤下面是一條幹涸的小溝,溝裡面直襬著一條丟棄的木船,那真是理想的捉迷藏的好地方,我和另一個叫“惡霸”的男孩剛蹲下,忽然發現小船的下面有幾個大人們丟棄的藕節巴,這在當時對正是飢腸耨耨的我們來說,比哥倫比亞發現新大陸還要高興,於是我倆情不自禁地對搶起來,"啪"地一聲巨響,我倆撞在了一起,隨著本能地避讓,我的臉親密接觸到了船幫裸露在外的船丁上,釘子扎穿了臉,鮮血嘩啦啦往下流,我一手護住臉,一手緊緊抓住兩個來之不易的藕節巴,回到家大驚失色的母親一邊用祖傳的土辦法鍋底灰油止血,一邊淚眼汪汪的緊緊地攥著我那握著藕節巴的小手,我彷彿覺得母親混身在發抖。是啊,兒是母親心頭肉,這在當時那個年代生性善良、淳樸的母親也只能抬望眼、仰天長嘯。唉,一聲長嘆,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哦,母親期盼著春風度過玉門關。
憶往昔崢嶸歲月,我的童年是灰色的。記得那是 三年自然災害的第二年,大食堂又讓我痛苦了一陣子,那時大食堂是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的必然產物,每人每天大人九倆,小孩六倆,每到三餐開飯時,飯蒸的周圍就站滿了一群衣衫不整的小孩,淚眼巴巴地看著飯蒸裡的大盤小碗,時 不時幹一些只有大人才能讀懂的齷齪事,開飯時小孩便三扒兩攪地把自己碗裡飯硬吞進嘴裡,然後就在飯蒸旁撒潑硬說自己碗裡沒有飯,這一招有時也還管點用,管事的如果看到這孩子還可愛也就把一些剩菜剩飯加給他。而我看到的卻是母親偷偷把自己碗裡的飯分別分一坨給我和哥自己卻用野菜代,還硬撐著說自己吃得飽不餓。可我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