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雲海。而在這樣的盛夏,這麼大片養眼的綠色隔斷了暑氣,著實是個消閒的好去處。
固然如此,蘇騁卻不常來這裡,因為逸雲莊的主人不喜歡別人來,即使他們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不過,倘若蘇騁有事,他倒絕不會推脫就是了。
“怎麼蒼老了這麼多?你病入膏肓了麼?”
老友說話一改當年百轉千回的作風,直接得毒辣,跟他現在斜起看人的眼角倒十分相襯。
“說什麼胡話?我就算要死,也是睡夢中安祥故去,才不受那病痛折磨。你少把晦氣傳給我!”
“是嗎?那看來精神還很不錯!有啥事兒?”
蘇騁悠然地在廊下的藤椅上坐下來,看向雲層翻滾的天邊。
“要請你幫我查一件事。”
“……蘇家的事?”
“對。”
“怎麼?”
“幫我查一查,蘇家是什麼人——跟聖上有聯絡?”
直到這時,逸雲莊主人的眼中才閃過一瞬銳利的光芒。
“有人想跟皇帝分了你蘇家麼?”
“……好像是這樣。”
“你想怎麼做?”
蘇騁轉頭,自如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舉起茶杯,眯著眼睛。天空中雲層堆積,隱隱有白光閃過。這個夏日的悶熱總算要鬆動了。就不知雷雨過後,天氣會有短暫的清涼,還是立刻又轉入焦熱。
“樹大招風。當今的這個皇帝,不是能容忍蘇家zhan有這等財富的君主。所以我不奢望蘇家能得到免死金牌,可是至少在我有生之年,能確保這一大家子,安安寧寧地活在淥州。”
“是用昭國第一商的潑天財富安安寧寧地享受?”
“這倒也不是。不過,貧賤終究百事哀。”
“查到是誰又有什麼用?皇帝倘若志在必得,你現在壓得了這一個,卻總會出現下一個。”
“……呵,就算這樣,也總要試一試。”
蘇騁自嘲般的話音才落,一道紫色的閃電已然自天穹投下,隨即便是“轟隆”一聲滾雷壓過,狂風頓起。
老友滿頭黑髮在風中張揚如旗,他的中指在扶手上輕輕地敲著,在刺目的閃電和震耳的雷聲中,他斜起的眼角顯得頗詭異,一道道枝蔓遍佈天幕的白光映著他瘦削的臉,猶如那片風裡激烈搖擺的槐林。
敲擊的聲音完全被風雷聲蓋過,只有他的聲音沉穩地傳入端坐對面的蘇騁耳中。他說。
“好吧,那就試試吧。”
這一刻,漫天大雨傾注如瀑,整個淥州都在厚重的水簾中被埋入深沉的黑夜。
沒有多稀奇,雷雨固然驚人,卻也不過是夏天裡常見的氣象,正如冬日的暴風雪。而雷雨過後,是清涼也好,是更灼熱也好,夏天總是會就這麼不緊不慢地晃著自己的腳步過去,人——也總是會出生、會成長、會衰老、會死亡。
弘光四年的夏天,並沒有什麼特別,就是更熱了些,後世的沈書》裡倒是特地點了這麼一筆。
但無論怎樣熱,天上不會流火,地上也不會噴出遍地滾滾岩漿,妖相橫行只是傳說中用來烘托氣氛的徵兆,現實卻是熱過後,太陽就將謹遵四季的規律,慢慢地褪去焦熱的光。
自然,就是如此。
第三卷 平地風雲 第十五章 潛流
杞州傳來的訊息一先一後地抵達南陵和淥州,內容都差不多:暗已滅,除三兩餘黨未清外,玉龍山中的勢力已全部被拔除。
信步出了書房,蕭嶽踱回自己的院中。二十年來,他不常住在這裡,但卻是經常會來這兒走走坐坐的。
這裡曾是月城住過的院子,黛瓦白牆,清朗疏闊,沒有尋常人喜愛的觀賞類植物,滿眼盡是可入藥的花木藤蘿,所以這院子裡總是悠回著泠泠的香,沁人心脾。這香味,從初見時起,就飄進了他的心底,讓他一輩子痴迷。即使她已在二十年前丟下澤兒,獨自離開了他們身邊。
他從不放棄,二十年,他一直命門中高手滿世界地尋找,北上燕疆,南下遠洋,卻始終不能確切地知道月城到底在哪裡?
是還怨著他麼?
月城啊,是他蕭嶽一生中最重要的女子——這話,他說過的,雖僅有一次,但蕭嶽此生,這樣的話,也就說這一次了。
有多真,月城明明知道的!
卻果然還是怨著他,連楊珖勸說她在杞州多留一晚都不肯,竟是連夜消失了。
不過,她會和岳父千里迢迢趕去杞州剿滅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