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事後人們總說它格外浪漫,格外詩意,而我向上帝保證這絕不是為他們準備的。一個小時後我付出了一點代價,警察找到了我。雖然找不到什麼罪名,還是以非法闖入之類的理由把我扣在了局子裡。我一開始根本沒想到他們會管這事,不,我根本沒想到這也算個事,但是呢——這是他媽的裡普科之夜。
後來喬舒亞到第三十二警區分局把我保釋出來,告訴我這事已經被刷上了推特熱門,要是他再晚來一點,估計那些示威者結束了靜坐就會來這兒截住我。“一定會非常熱情地把你當做他們這代的鮑勃·迪倫,也許會把你舉起一直抬到時報廣場去。”他這麼說。
“那可是個未申報的遊行。”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時他們還講不講究這些程式了。我上車前猶豫了一會兒,我非常想告訴他我根本無意參加這場運動,我只是想放張裡普科的唱片給他聽。
“他們大概不會管這些了。”我看得出他在努力地朝我微笑,可他已經很睏倦了。
“我來開車吧。”我提議。他點頭說好,我們換了一邊。他告訴我地址,我發動了汽車。然後我說:“你介意嗎?”
“介意什麼?”
“我不是他們。”
“不是……我不介意,尼爾,雖然說我下飛機時在手機上看到你的照片有點驚訝——是你從電臺那裡出來時被人拍到的,我估計你很快就會被人認出來。說不定現在你的名字已經被髮布到網路上了。”
“我對他們遊行還是靜坐不感興趣,我只是……我只是認為裡普科先生應該得到應有的尊敬,我認為今晚全國的電臺都該致哀。”
“……你真好。”他嘆了口氣,“我聽說他們今天在紐約幾個主要廣場和街道邊靜坐,我路過一處時稍微停了一下,那兒沒有別的聲音,只有《夏夜》。我從沒在這麼開闊的環境下聽過鋼琴曲,說真的非常動人,琴聲像海浪一樣,我很遺憾你沒能聽見。”
我又想了一會兒,不必說《夏夜》是為誰而放了,這不重要。喬舒亞又說:“我想道格拉斯也聽見了,他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是了,道格拉斯·溫特伯恩,喬舒亞的祖父。雖然我們已經交往了近三年,但他祖父並不知情,而作為他的大學同學,見他祖父一面也不算奇怪。比我想得好一點,我們走進套間時,道格拉斯已經處理完了裡普科在醫院裡的事務,在他的房間裡先睡下了。
第二天喬舒亞叫醒我時,他已經換好了衣服,手臂上挽著一套黑色套裝,又放在床邊,“你太高了沒法穿我的衣服,我給你買了一套……不過好像有點寬了。”
有點寬過於輕描淡寫了。這幾年來我母親每次去歐洲度假前,都會認真地給我量一遍尺碼,像是寄明信片似地給我寄一兩套套裝回來,做工就連外套露出的袖口也分毫不差。我帶了幾套回紐約,也許有幾分出於感動,不過更多的是因為我沒法在商店裡買到合身的套裝。
我拿喬舒亞的剃鬚刀仔細地颳了臉,離開‘房間前我想起那條本來系在牛仔褲上的腰帶並不適合套裝,於是從喬舒亞的行李箱裡找了一條換上。喬舒亞已經向道格拉斯大致解釋過。我見到道格拉斯時,他倒是很親切地對我說:“來吃早餐吧,尼爾。”
當人衰老到一定程度,他表面上就不會再有變化,喬舒亞說過他祖父已有九十三歲,我判斷不出他的年紀。他神思清醒,但此刻很倦怠。餐桌上擺著標準的早間全餐,他問我需不需要別的菜式,然後自己喝起了麥片,沒再和我談其他話題。
他又吃了一點麵包,用餐巾擦著手,對我說:“但是,我想威爾森先生不會樂意看到這樣的新聞,你大概得費心向他解釋一下了。”
他真的非常體貼,也預見準確。下一刻我父親就打電話來把我劈頭蓋臉地訓了足有半個小時,我躲在浴室裡聽著,把手機丟在儲物格上,拿著份報紙半靠在盥洗臺邊做填字遊戲,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他說“我很抱歉”。他的確需要發洩一下,有一部分示威者佔領了華爾街,讓他在半個月來上下班極為煩擾,而他的兒子卻給示威者們放了音樂、鼓舞了他們——就算上帝作證他也不會相信那不是我的本意,他已經預設了我暑假一直沒有回家是和那群新世紀的嬉皮士混在了一起。他的兒子選擇了他的對立面,那陣琴聲是和他的徹底決裂——我要怎麼扭轉他的認識,我從來不能順應他的期望,他希望我能去商學院,我卻逃了大部分的課去聽文學史和寫作課。我不禁要認同他的想法了,我幾乎懷疑我昨晚去電臺時,在心裡最隱秘的一處真的是藏著對他的反叛。
他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