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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我不忍細看她。對於醜人,細看是一種殘忍——除非他是壞人,你要懲

罰他。”明天上午,他們到了界化隴,是江西和湖南的交界。江西公路車不

開過去了,他們該換坐中午開的湖南公路車。他們一路來坐車,到站從沒有

這樣快的,不計較路走得少,反覺得淨了半天,說休息一夜罷,今天不趕車

了。這是片荒山冷僻之地,車站左右面公路背山,有七八家小店。他們投宿

的裡,廚房設在門口,前間白天的過客的餐堂,晚上是店主夫婦的洞房,後

間隔為兩間暗不見日、漏雨透風、夏暖冬涼、順天應時的客房。店周圍濃烈

的尿屎氣,彷彿這店是棵菜,客人有出肥料灌溉的義務。店主當街炒菜,只

害得辛楣等在房裡大打噴嚏;鴻漸以為自己著了涼,李先生說:“誰在家裡

惦記我呢!”到後來才明白是給菜裡的辣椒薰出來的。飯後,四個男人全睡

午覺,孫小姐跟辛楣鴻漸同房,只說不困,坐在外間的竹躺椅裡看書,也睡

著了。他醒來頭痛,身上冷,晚飯時吃不下東西。這是暮秋天氣,山深日短,

雲霧裡露出一線月亮,宛如一隻擠著的近視眼睛。少頃,這月亮圓得什麼都

粘不上,輕盈得什麼都壓不住,從蓬鬆如絮的雲堆下無牽掛地浮出來,原來

還有一邊沒滿,像被打耳光的臉腫著一邊。孫小姐覺得胃裡不舒服,提議踏

月散步。大家沿公路走,滿地枯草,不見樹木,成片像樣的黑影子也沒有,

夜的文飾遮掩全給月亮剝光了,不留體面。

那一晚,山裡的寒氣把旅客們的睡眠凍得收縮,不夠包裹整個身心,

五人只支離零碎地睡到天明。照例辛楣和鴻漸一早溜出來,讓孫小姐房裡從

容穿衣服。兩回房拿手巾牙刷,看孫小姐還沒起床,被蒙著頭呻吟。他們忙

問她身休有什麼不服,她說頭暈得身不敢轉側,眼不敢睜開。辛楣伸手按她

前額道:“熱度像沒有。怕是累了,受了些涼。你放心好好休息一天,咱們

三人明天走。”孫小姐嘴裡說不必,作勢抬頭,又是倒下去,良久吐口氣,

請他們在她床前放個痰盂。鴻漸問店主要痰盂,店主說,這樣大的地方還不

夠吐痰?要痰盂有什麼用?半天找出來一個洗腳的破木盆。孫小姐向盆裡直

吐。吐完躺著。鴻漸出去要開水,辛楣說外間有太陽,並且竹躺椅的枕頭高,

睡著舒服些,教她試穿衣服,自己抱條被先替她在躺椅上鋪好。孫小姐不肯

讓他們扶,垂頭閉眼,摸著壁走到躺椅邊頹然倒下。鴻漸把辛楣的橡皮熱水

袋衝滿了,給她暖胃,問她要不要喝水。她喝了一口又吐出來,兩人急了,

想李梅亭帶的藥裡也許有仁丹,隔門問他討一包。李梅亭因為車到中午才開,

正在床上懶著呢。他的藥是帶到學校去賣好價錢的,留著原封不動,準備十

倍原價去賣給窮鄉僻壤的學校醫院。一包仁丹開啟了不過吃幾粒,可是封皮

一拆,餘下的便賣不了錢,又不好意思向孫小姐算賬。

雖然仁丹值錢無幾,他以為孫小姐一路上對自己的態度也不夠一包仁

丹的交情;而不給她藥呢,又顯出自己小氣。他在吉安的時候,三餐不全,

擔心自己害營養不足的病,偷開啟了一瓶日本牌子的魚肝油丸,第天一餐以

後,吃三粒聊作滋補。魚肝油丸當然比仁丹貴,但已開啟的藥瓶,好比嫁過

的女人,減了市價。李先生披衣出房一問,知道是胃裡受了冷,躺一下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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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好的,想魚肝油丸吃下去沒有關係,便說:“你們先用早點罷,我來服侍

孫小姐吃藥。”辛楣鴻漸都避嫌疑,不願意李梅亭說他們冒他的功,真吃早

點去了。李梅亭回房取一粒丸藥,討杯開水;孫小姐懶張眼,隨他擺佈嚥了

下去鴻漸吃完早點,去看孫小姐,只聞著一陣魚腥,想她又吐了,怎會有這

樣怪味兒,正想問她,忽見她兩頰全是溼的,一部分淚水從緊閉的眼梢裡流

過耳邊,滴溼枕頭。鴻漸慌得手足無措,彷彿無意中撞破了自己不該看的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