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她不願意太多地去考慮未來。
她穿過依舊荒涼的田野。往山上走去。走了很遠很遠。這麼遠,她不再聽得見人們的聲音了,也聽不見牲畜的叫聲。她爬到鱷梨園那兒。現在太陽昇得很高了,照亮了池塘和灌溉用的運河。在南面很遠的地方,卡麥爾山的穹頂在海上薄霧間漂浮著。從來沒有過一片風景給了艾斯苔爾這樣的感受。它是那麼廣闊,那麼純淨,然而同時又是那麼陳舊,過了時的樣子。艾斯苔爾不是在用自己的眼睛看這一切,她是在用所有夢想過這一切的眼睛,所有熄滅在這嚮往上的眼睛,所有那些在斯圖拉山谷中迷失的,所有登上那無窗火車的孩子的眼睛。艾斯苔爾和伊麗莎自站在“七兄弟”號的船舶,望著在海平線那邊突然跳出來的海法海灣,阿科海灣,還有卡麥爾山以及群山那暗暗的輪廓,這一切已經是那麼遙遠那麼遙遠的事了。
有什麼東西在艾斯苔爾的體內漸漸地長大了,在她的中心膨脹起來,在她體記憶體活,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她不可能知道。這是如此強烈。她簡直為之顫抖。她再也走不下去了。她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在一棵樹的樹蔭下,慢慢地呼吸著。這好像是來自很遙遠的地方,然後穿越了她的身體。她想起了在土倫監獄裡約埃爾說的那些話,那些在他喉嚨口延展開來的神秘語言的詞語,就這麼填滿了她整個身體。現在,她本來是想重新找回它們的,每一個,就在這片土地上,在這陽光下。她想起伊麗莎白和她穿著又髒又溼夾雜著海鹽的衣服,提著幾包換洗衣物下船時,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這海灘的情景。
她重新開始向前走去。出了園子,在灌木叢中前進著。她已經遠離了基布次,走進了到處是蠍子和蛇的危險地帶。而突然地就感到了害怕。這就像是在從前,在羅科比利埃附近的公路上,她突然感到了籠罩在她父親身上的死亡的陰影,而那空茫在地面前展開來,於是她跑啊跑啊一直跑到喘不過氣來。
艾斯苔爾開始奔跑了。腳步聲迴響在山際,血在突撞著耳膜,還有心,狂跳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奇怪地空茫。田野好像已經荒棄了,整齊的田梗在太陽下閃著生硬的光芒,好像是一個消失了的世界留下的痕跡。天空裡沒有小鳥。
在稍遠一些的地方,艾斯苔爾碰到了羊群。羊在山溝深處停了下來,延著田野分散開來,山羊甚至沿若斜坡在吃甜菜的幼莖。它們叫喚著。聲音尖細尖細的。
當她回到基布次的時候,艾斯苔爾看見房子門前聚集著好些男男女女。孩子們也沒有去上學。在中央大樓的陰影下,平臺的水泥地上,橫陳著由哈南的屍體。艾斯苔爾看見他那張非常白皙的臉龐向後翻覆著。他那乾瘦的雙臂貼著身體,手掌攤開。陽光從白色的牆壁上反射回來,點燃了他的雙眼和他的黑髮。這真可怕,他彷彿僅僅是在中午的暑氣中睡著了。在他的襯衫上,有一塊大大的暗紅斑跡,這是兇手留下的。
就在同一天,艾斯苔爾得知了雅克的死訊,他在臺怕里亞德湖邊的前線上被打死了。那些士兵來通知她這一訊息時,艾斯苔爾什麼也沒有說。她的眼淚已經流乾了。她只是想:這下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看不見自己的兒子了。
蒙特利爾.聖母街.1966年冬
透過封閉涼臺的窗子,我望著那條始終如一的街道。天空是那麼遙遠,那麼白,就好像我們這是在大氣最高的一層地方似的。街上的雪尚未融盡,斑斑點點的。我看見了上面落下的車輪那彎誇曲曲的印跡,還有腳印。在我的大樓前有一座花園,樹已經光禿禿的,直矗蒼白的天空。就是在這花園的盡頭米歇爾留下了他最初的足跡。山坡依舊一片皚皚。只有烏鴉留下過痕跡。在街的兩邊,路燈高高的,頂都被壓彎了。晚上,它們就會發出黃黃的光暈。沿著白雪覆滿的人行道停了一排汽車。有好些已經幾天都沒有動過了,車頂和玻璃上的雪已經結起冰來。我還能看見羅拉那輛自冬初就出了機械故障的vw車。好像是冰期的殘骸一般。
在街道盡頭,車在十字路口剎車時紛紛點起了尾燈。橘黃色的和白色的公共汽車在街角拐了彎,沿街一直下到十字路口。我就在那兒坐車到馬克·吉爾大學去。也是在那裡我第一次遇見了羅拉。她在上戲劇課。她也快生孩子了,就是因為這個我們才攀談起來的.我們一起坐那輛Vw去龍格爾,或是去王家山峰的公墓,去看那些住在墳墓裡的松鼠。這一切是如此遙遠,簡直都不像是真的了。現在,公寓空了,只剩下了一點紙片,書籍,還有瓶子。
離開真的是很難。我不是隻想到我這些年來所積累下來的這麼多東西。得打包,送人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