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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以廣見聞,何如?”黃龍子道:“單彈沒有什麼意味。我看時候何如,再請一個客來,就行了。”走至窗前,朝外一看月光,說:“此刻不過亥正,恐怕桑家姐妹還沒有睡呢,去請一請看。”遂向璵姑道:“申公要聽箜篌,不知桑家阿扈能來不能?”璵姑道:“蒼頭送茶來,我叫他去問聲看。”於是又各坐下。蒼頭捧了一個小紅泥爐子,外一個水瓶子,一個小茶壺,幾個小茶杯,安置在矮腳几上。璵姑說:“你到桑家,問扈姑、勝姑能來不能?”蒼頭諾聲去了。

此時三人在靠窗個梅花凡旁坐著。子平靠窗臺甚近,竅姑取茶布與二人,大家靜坐吃茶。子平看窗臺上有幾本書,取來一看,面子上題了四個大字,曰“此中人語”。揭開來看,也有詩,也有文,惟長短句子的歌謠最多,俱是手錄,字跡娟好。看了幾首,都不甚懂。偶然翻得一本,中有張花箋,寫著四首四言詩,是個單張子,想要抄下,便向璵姑道:“這紙我想抄去,可以不可以?”璵姑拿過去看了看,說:“你喜歡,拿去就是了。”

子平接過來,再細看,上寫道:

《銀鼠諺》

東山乳虎,迎門當戶;明年食麝,悲生齊魯。一解

殘骸狼籍,乳虎乏食;飛騰上天,立豕當國。二解

乳虎斑斑,雄據西山;亞當孫子,橫被摧殘,三解

四鄰震怒,天眷西顧;斃豕殪虎,黎民安堵,四解

子平看了又看,說道:“這詩彷彿古歌謠,其中必有事蹟,請教一二。”黃龍子道:“既叫做‘此中人語’,必不能‘為外人道’可知矣。閣下靜候數年便會知悉。”璵姑道:“‘乳虎’就是你們玉太尊,其餘你慢慢的揣摹,也是可以知道的。”子平會意,也就不往下問了。

其時遠遠聽有笑語聲。一息工天,只聽迴廊上“格登格登”,有許多腳步兒響,頃刻已經到了面前。蒼頭先進,說:“桑家姑娘來了。”黃、璵姑皆接上前去。子平亦起身植立。只見前面的一個約有二十歲上下,著的是紫花襖子,紫地黃花,下著燕尾青的裙子,頭上倒梳雲髻,挽了個墜馬妝;後面的一個約有十三四歲,著了個翠藍襖子,紅地白花的褲子,頭上正中挽了髻子,插了個慈菇葉子似的一枝翠花,走一步顫巍巍的。進來彼此讓了坐。

璵姑介紹,先說:“這是城武縣申老父臺的令弟,今日趕不上集店,在此借宿,適值龍叔也來,彼此談得高興,申公要聽箜篌,所以有勞兩位芳駕。攪破清睡,罪過得很!”兩人齊道:“豈敢,豈敢。只是《下里》之音,不堪人耳。”黃龍說:“也無庸過謙了。”璵姑隨又指著年長著紫衣的,對子平道:“這位是扈姑姐姐。”指著年幼著翠衣的道:“這位是勝姑妹子。都住在我們這緊鄰,平常最相得的。”子平又說了兩句客氣的套話,卻看那扈姑,豐頰長眉,眼如銀杏,口輔雙渦,唇紅齒白,於豔麗之中,有股英俊之氣;那勝姑幽秀俊俏,眉目清爽。蒼頭進前,取水瓶,將茶壺注滿,將清水注入茶瓶,即退出去。璵姑取了兩個盞子,各敬了茶。黃尤子說:“天已不早了,請起手罷。”

璵姑於是取了箜篌,遞給扈姑,扈姑不肯接手,說道:“我彈箜篌,不及於妹。我卻帶了一枝角來,勝妹也帶得鈴來了,不如竟是璵姑彈箜篌,我吹角,勝妹搖鈴,豈不大妙?”黃龍道:“甚善,甚善。就是這麼辦。”扈姑又道:“龍叔做什麼呢?”黃道:“我管聽。”扈姑道:“不言臊,稀罕你聽!龍吟虎嘯,你就吟罷。”黃尤道:“水龍才會吟呢。我這個田裡的龍,只會潛而不用。”璵姑說:“有了法子了。即將箜篌放下,跑到靠壁几上,取過一架特磐來,放在黃龍面前,說:”你就半嘯半擊磐,幫襯幫襯音節罷。“

扈姑遂從襟底取出一枝角來,光彩奪目,如元玉一般,先緩緩的吹起。原來這角上面有個吹孔,旁邊有六七個小孔,手指可以按放,亦復有宮商徵羽,不似巡街兵吹的海螺只是“嗚嗚”價叫。聽那角聲,吹得嗚咽頓挫,其聲悲壯。當時玲姑已將箜篌取在膝上,將弦調好,聽那角聲的節奏。勝姑將小鈴取出,左手撳了四個,右手撳了三個,亦凝神看著扈姑。只見扈姑角聲一闋將終,勝姑便將兩手七鈴同時取起,商商價亂搖。鈴起之時,璵姑已將箜篌舉起,蒼蒼涼涼,緊鉤漫摘,連批帶拂。鈴聲已止,箜篌丁東斷續,與角聲相和,如狂風吹沙,屋瓦欲震。那七個鈴便不一齊都響,亦復參差錯落,應機赴節。

這時黃龍子隱几仰天,撮唇齊口,發嘯相和。爾時,喉聲,角聲,絃聲,鈴聲,俱分辨不出。耳中但聽得風聲,水聲,人馬蹙踏聲,旌旗熠耀聲,干戈擊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