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錦亭走遠了,宋柯又回過頭看著香蘭,只見她容色如玉,精緻的眉眼若畫,帶著兩分茫然的神色,宋柯覺著自個兒怎麼都看不夠,心跳又快了幾倍,低下頭咳嗽了一聲說:“又遇見你了,你不在府裡當差,出來做什麼?”
“府裡當差”這四個字彷彿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香蘭垂了頭說:“今兒個姨娘準我的假,我回家來看看爹孃。”
宋柯不知道她為何忽而臉上掛滿悲傷,便問道:“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香蘭搖了搖頭,仰起頭的時候,臉上的傷感已不見,展了一個笑容,說:“巧得很,能在這兒碰見宋大爺。”想問問那兩句詩,卻開不了口。
宋柯見她笑了,也不自覺的笑道:“修弘非拉著我上街轉轉。”
說完便沒有話了。宋柯有些暗暗惱自己,他兩世為人,唯一願望便是金榜題名出仕為官,做出一番事業,以彌補前世盛年卒世的遺憾,他覺著自己早已將萬事都看得風輕雲淡了,但面對個小丫頭子,心裡卻像揣了十幾只小兔兒,怦怦蹦個不停。
半晌,宋柯方才尋了個話頭,道:“我要去書畫鋪子裡逛逛,你同我一起去罷。”
沒想道香蘭也同時開口說:“你扇子上的……”
宋柯道:“什麼?”
香蘭怔了怔,又搖頭道:“沒什麼。”吸了一口氣,笑道:“方才你說要去鋪子,進去逛逛罷。”說完率先走到鋪子裡去了。
掌櫃的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忽見進來個年輕公子,慌忙迎了上去,見來人穿戴講究,愈發眉開眼笑,殷勤備至。
宋柯也不知道想買什麼,看了看雪浪紙,又看了看各色的顏料,想起他妹妹檀釵說這兩日跟林東綺在一起吟詩作畫,還缺些顏料文具。便讓掌櫃揀著上好的,包了一支中染,一支小染,二兩硃砂,二兩石黃,二兩廣花,兩片胭脂。
付賬的時候,宋柯悄悄看了香蘭幾眼,只見她埋著頭,不知在想寫什麼。這個女孩兒,方才撞到人時,盈著一雙悲喜交加的淚眼看他,之後臉上是茫然失神,再之後卻是一臉傷悲,如今卻分辨不清她的想法了。
出了鋪子,他清清嗓子,說:“曹麗環從府裡出去之後,我還想把你要過來,誰知道你又伺候嵐姨娘去了。你若是在嵐姨娘那裡過得不痛快,我過兩日便跟太太提,讓你去我妹妹那兒。她性子軟和,對人最寬厚不過了。”
香蘭心裡酸酸的,卻又有一絲按耐不住的喜悅,問道:“當真?”
宋柯微微笑道:“這個自然,日後有什麼為難的事,只管來找我就是。”
香蘭見他目光真摯,不禁也抿嘴笑了起來,說:“日後免不了麻煩宋大爺。”
宋柯覺著她這一笑彷彿春冰初融,心裡癢癢的,撲騰得愈發厲害,背在身後的手用力攥緊了扇子,臉上卻是鎮定的模樣,用力點了下頭說:“說什麼麻煩?只管來就是了。”頓了頓,又笑嘻嘻說:“可我讓你幫我做個文具套子,卻總不見你做來。”
香蘭微微紅了臉,說:“前些日子太忙,等過兩天得了閒兒就做給你。”
她微垂的睫毛又密又長,整個兒人站在光底下就好像個玉做的人兒,宋柯捨不得離開,又看見自個兒的小廝聽泉在不遠處探頭探腦,只好說:“我得走了,如今我就住林府北側的院兒裡。”
香蘭點點頭,道了個萬福,含笑著說:“宋大爺請慢走。”
宋柯走了兩步,忽然折返回來,將手中的扇子往香蘭手裡一塞,道:“你方才說扇子,這一把送你了。”轉身走了。
她看著宋柯的背影,心裡一下子空落落的。她開啟手中的摺扇,那精美的畫扇上畫了一汪被和風吹皺的碧水,遠處還有隱隱的青山,扇子底下還綴著一個小巧的水晶墜子。香蘭默默的將扇子了起來。原本她想問一問那兩句詩,問問宋柯究竟是不是那個人……可心又忽然淡了。問了有什麼用?她已不是當初的望族貴女,不過個丫鬟,難不成還指望他能與她再續前緣?今生的地位就是一道邁不去的坎兒,莫非她甘心成為他的妾?
但他對她脈脈含情,關心體貼,卻讓她心裡忍不住喜悅,彷彿心裡蠢蠢欲動的種子破土而出,生出一根嫩綠的小芽。
她明知自己不該覬覦,卻又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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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