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句。然而隨著距離漸漸拉近,連小惡魔也沉默下來。幾里之外便可清楚地看到這條橫亙北方地平線的灰藍直線,毫不間斷地向東西兩邊延展,直到消失於遠方,好像在宣告:這裡便是世界盡頭。
待他們終於見到黑城堡,卻發現那不過是這面廣大冰牆下的木造城樓和石砌高塔,看起來簡直就像散佈雪地的玩具積木。黑衫軍的古老堡壘遠不如臨冬城,甚至稱不上是座像樣的城堡。它沒有城牆,無法抵禦來自東西南三方面的攻擊,守夜人部隊惟一關心的只有北方,而高聳在黑堡北邊的正是絕境長城。長城高近七百尺,足足是它所庇護的要塞上最高的塔樓的三倍。叔叔說城牆之寬,足以讓十二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並肩共騎。巨大的弩炮和怪獸般的投石機守衛著城牆,行走其上的黑衣軍渺小如同螻蟻。
如今站在兵器庫外向上看去,瓊恩感受的震懾絲毫不亞於當日在國王大道上初見之時。絕境長城就是如此,有時你會忘記其存在,一如你對頭頂長空和腳下大地司空見慣,不以為意,但有時又彷彿是舉世間惟一真切的存在。它比七大王國還要古老,每當瓊恩站在城牆下抬頭仰望,總是頭暈目眩。他可以感覺到雄渾繁厚的冰層向他重壓而來,彷彿城牆崩塌要將他掩埋。瓊恩隱約知道,倘若哪天長城真的陷落,整個世界必將隨之瓦解。
“牆外是什麼,真叫人猜不透,對吧?”一個熟悉的聲音道。
瓊恩轉過頭。“蘭尼斯特。我沒看到——我的意思是說,我以為這兒只有我一個人。”
提利昂·蘭尼斯特全身裹滿毛皮,活像只小熊。“乘人不備好處多多,你永遠也不知道會學到些什麼。”
“從我這兒你能學到什麼?”瓊恩告訴他。自他們的旅途結束之後,他便很少看到這侏儒。提利昂·蘭尼斯特既是王后的弟弟,自然受到貴客般的款待。莫爾蒙總司令讓他住在國王塔——說得好聽,其實已有一百年沒國王住過了——和他同桌用餐。蘭尼斯特白天在長城上騎馬,晚上則與艾裡沙爵士、波文·馬爾錫和其他高階官員飲酒賭博。
“唉,我走到哪兒學到哪兒。”這矮子用一根粗糙的黑柺杖指著長城,“我常說……怎麼前人千辛萬苦才把城牆蓋好,後人立刻便想知道牆的另一面有什麼?”他歪著頭,用那雙大小不一的古怪眼睛看著瓊恩。“你也不例外,對不?”
“我看沒什麼特別。”瓊恩道。他好想跟隨班揚·史塔克一同出外巡獵,深入鬼影森林,好想與曼斯·雷德的野人交鋒,守護王國免於異鬼侵襲,但自己心裡想要什麼,還是別說出來的好。“遊騎兵說牆外不過就是樹林、山脈和結凍的湖泊,一片冰天雪地。”
“還有害人的古靈精怪吶,”提利昂說,“可別忘了,雪諾大人。否則大夥兒幹嘛這麼大動干戈?”
“不要叫我雪諾大人。”
侏儒揚揚眉毛。“難道我喜歡被人叫小惡魔?一旦別人發現綽號對你的殺傷力,這綽號就跟定你啦。既然他們愛給你起綽號,你就大大方方地接受,最好還裝出樂在其中的樣子,那他們就再也傷不了你了。”他舉起柺杖指指前方。“哪,跟我走走。他們這會兒應該在大廳里弄那難吃的湯了,我正想喝點熱的。”
瓊恩也餓了,所以他走在蘭尼斯特身邊,刻意放慢腳步以配合侏儒笨拙而古怪的姿勢。風勢漸大,他們可以聽見周圍木屋嘎吱作響。遠處,一道被遺忘的厚重窗戶反覆噼砰。一堆雪從屋頂滑下,落在他們身邊,發出低沉的撞擊。
“沒見你的狼呢。”蘭尼斯特邊走邊說。
“訓練的時候,我把它拴在舊馬房那邊。他們現在把馬都關在東邊的馬廄,所以不會礙著他。其他時候他都跟著我,我睡在哈丁塔。”
“就那座連城垛都塌掉的塔,是嗎?那塔下面的廣場都是碎石頭,整個還歪歪斜斜,跟咱們高貴的勞勃國王酒醉後一個德行。我以為那些塔早就廢棄不用了。”
瓊恩聳聳肩道,“反正沒人管你睡哪兒。這些古堡幾乎都荒廢了,愛睡哪裡隨便你。”黑城堡曾經擁有多達五千名全副武裝、鞍馬齊備、僕從如雲的戰士。如今卻只剩十分之一的數量,建築也紛紛淪為荒頹廢墟。
提利昂·蘭尼斯特的笑在冷空氣裡蒸騰。“那我就請你老爸務必在你那座塔垮塌之前,多抓幾個石匠過來。”
瓊恩聽得出話中的嘲弄意味,卻無法否認那是事實。守夜人一共沿長城建了十九座雄偉要塞,如今只剩三座仍有部隊駐守:高聳的東海望在強風吹拂的灰暗海濱,影子塔堅毅地佇立於長城邊陲的群山之中,黑城堡則位於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