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淚水卻一顆顆地掉了下來。他又去找藥,卻發現辛如鐵懷裡空無一物。
伸手擦了眼淚,段瀾把辛如鐵抱起來。眼下不會有比去破劫谷更好的辦法。他正想把辛如鐵放上馬背,卻見辛如鐵微微地睜開了眼。
“……段瀾。”低啞的聲音,語氣卻是不容違抗的威嚴。
這樣的語氣,辛如鐵只會用在向下屬施令的時候。
段瀾微愣,隨即恭聲應道:“在。”
“不能……送我去破劫谷。”辛如鐵竭力忍受疼痛的表情,使得他的命令失去了不容置疑的氣勢。
但段瀾卻是立即就聽從了。默然點點頭,他抱著辛如鐵坐上馬背,慢慢地開啟了返回山莊的旅程。
段瀾能在短短六年時間裡得到辛如鐵的全心信任,理由正在於此——他不會違背辛如鐵的任何命令。從來不會。
在段瀾的心目中,辛如鐵每作一個決定,必然有他的理由。段瀾從不去想那個決定的對與錯,只知道,如果那是辛如鐵的意願,他就會竭盡全力去完成。
這是他對辛如鐵的愛戴與崇敬,也是他對辛如鐵的回報與答謝。
為儘量減輕顛簸,段瀾只能讓馬兒慢慢地走,又把辛如鐵牢牢地環在胸前。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感覺到辛如鐵似乎回覆了些精神,段瀾問道:“莊主,我們去附近的小鎮上歇一天,明天再回山莊,好嗎?”
不料辛如鐵竟輕笑出聲:“段瀾……我的藥在莊裡……”說了這句,便是一陣急喘,半晌才接著道,“若不盡快服藥,下一次發作,只怕就……”
段瀾聽出了那未竟話語中的不祥之意,只覺得心頭一陣難過。環著辛如鐵的雙臂緊了緊,段瀾勉力壓抑落淚的衝動,顫聲道:“莊主……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這句“為什麼”問得隱晦而含糊,可是段瀾知道,辛如鐵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淺近一些的:為什麼會在深更半夜突然跑來這裡?為什麼坐騎不見了,人卻倒在谷外?為什麼症狀險惡,卻不能把你送去破劫谷?
深遠一些的:為什麼尊貴榮耀,卻終日抑鬱不樂?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病症,又瞞過所有人?為什麼身體已這般虛弱,還不知珍重愛惜?
段瀾知道自己是逾越了,可是這聲“為什麼”再不問出來,他怕自己會憋悶得瘋掉!
曾經是那樣神采飛揚的男子,竟然在不足七年的時間裡,變成了這副滄桑遲暮的模樣!隔著厚厚的冬衣,段瀾仍能感覺到掌底那嶙峋的瘦骨。
辛如鐵回答他的,是他意料之中的沉默。
正在段瀾以為不會得到回應的時候,辛如鐵的聲音卻低低傳來:“段瀾……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救你嗎?”
段瀾一時愣住:“不知道。”當年辛如鐵從龐延手下救出他們兩兄弟時,他正自昏迷,事後從段淼口中得知經過,只以為這是辛如鐵路見不平的行俠仗義之舉,從未想過這其中還有什麼別的緣故。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收留你嗎?”隔了一會兒,辛如鐵又輕輕地開了口。
段瀾茫然搖頭。辛如鐵肯收留他、栽培他,這件事情對他而言恩同再造,多年來一直令他感激不已。他也曾想過辛如鐵為什麼會這樣做,但是想來想去都沒有一個滿意的答案。要說是利用他,他實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麼可利用之處;要說是幫助他,碧血山莊可不是善堂,何況這天下間需要幫助的人也多的是,為什麼偏偏就他這麼幸運呢?後來他乾脆不想了,只是盡好自己的本分,以報答辛如鐵的知遇之恩。這時聽辛如鐵提起此事,不由得又勾起了心底埋藏多年的疑問。
辛如鐵淡淡地笑了:“我救你、收留你……是因為,我羨慕你和你弟弟兄弟情深……”閉上眼睛,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我也曾有過一個兄弟……”
在潮水漲落般地侵襲他的陣痛間隙,辛如鐵閉著眼,夢囈一樣說出了一生的心事。肆虐的病痛與極端的疲倦終於把他偽裝的堅強消磨了個一乾二淨。一個瀕近死亡的人,已經不需要顧忌太多。因為這段可笑可悲的感情,被他用重重黑暗圈禁了二十多年的感情,即將隨著他的消失,在陽光下灰飛煙滅。
這是一場漫長而痛苦的傾訴,辛如鐵虛弱的嗓音夾雜在馬蹄聲中,時斷時續。接近四個時辰的返程,段瀾多次停下來歇馬休整,而辛如鐵的訴說一直不曾停止。
那個白眉白髮的老僧說,施主,你的腦中,比常人多出了一件物事。
每逢練功疲倦,你可覺得承光穴隱有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