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鬚髮皆白的老和尚,是傳說中練成了“三通”的神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把他打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
從此,有關愛的信念都被輾成了灰,唯餘肩頭那沉甸甸的責任。
有時候,他會問自己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
答案有很多個。
為了外祖,為了父母,為了山莊,為了凌絕心……唯獨沒有他自己。
駿馬奔到碧玉齋外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躍過圍牆,辛如鐵徑直就往凌絕心的臥房走去。
房門是開啟的,床上被褥儼然,顯然是主人一夜都沒有在這裡睡。
木然轉身,再次邁步,方向卻是陸真的廂房。
站在緊閉的房門前,他抬起手便想推門。指尖快要觸上門板的那一瞬間,他聽到了低沉的哭聲。
那是凌絕心的哭聲。
他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指尖,離門板僅一寸之遙。
推,還是不推?
在身心俱已倦極的此時,他還能承受得起凌絕心為另一個人掉落的眼淚嗎?
他閉上眼睛。
他與凌絕心的過往,一幕幕地閃過。鮮活的,黯淡的,甜蜜的,苦澀的……最終最終,定格到一個畫面。
那是三歲的他,剛剛知道自己失去了母親,抱著一直昏睡的哥哥,仍然能感覺到溫暖。
縱使彼此都是傷痕累累的,擁抱著,也能互相取暖吧。
咬咬牙,指尖剛剛觸上冰冷的木頭,卻有一個極其虛弱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邊:“……別哭……”
腦中一陣天旋地轉,他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
“……別哭了……我……這不是……醒了嗎……”
朝陽的光芒,被厚重的雲層阻隔在九重天上。他的世界,則在這半明半晦的冬末寒晨中,片片潰散。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了碧玉齋,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了破劫谷。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他要一直往前跑。
熟悉的痛楚,甚於往日千百倍地向他襲來。
他咬緊牙關,企圖以最後的意志去抵禦上天施與這副形骸的折磨,卻終於還是膝蓋一軟,跌跪到雪地裡。
眼前彷彿有什麼光芒明明滅滅地閃爍著,天地間的一切他再看不清楚。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腦海中的張張臉龐重重疊疊地交替著出現:辭世已久的母親,剛剛離開的外祖,疼愛他的父親,依靠著他的挽劍,幼小的辛愉辛悅……提醒著他,他的責任尚未完成。
他把不斷顫抖的手伸入懷中,半天終於掏出了瓷瓶。拔開瓶塞一傾,卻什麼也沒有倒出來。
他一怔,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笑聲從胸腔深處慢慢地傳出。他笑了一陣,手一鬆,那空瓶便滾落了雪地裡。
他爬著索摸到了旁邊的一棵樹,抱著它,一點點地站起身——還記得,剛剛學會走路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抱著凌絕心的腿,一點點地站起身……
突然就有尖銳的痛楚排山倒海一般地壓來。他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讓雪地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身上。
第十四章
躺在冰冷的雪地裡,辛如鐵尚未失去神智,卻失去了所有氣力。
他感到身體的熱量正在一絲一毫地流失。
四周靜悄悄的。這樣的時辰,本不會有行人從這裡經過。
無力呼救的自己,也許會在這裡悄無聲息地死去。他想。
可是這樣……也好。他的心頭生出一陣輕鬆。我努力過了。真的努力過了。實在撐不下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躲不過的,皆是命。
既然是命,那就認了吧。
段瀾五內如焚地一路飛馳,在離破劫谷還有十里左右時,忽然覺得剛才眼角掠過了一抹淺紅。
心中一緊,他連忙勒住馬韁,調過馬頭往回跑,目光在則地面不斷地搜尋著。
果然有淺紅色映入眼簾。
細看之下,段瀾只覺得心膽俱裂。靜靜地臥在一小灘淺紅色旁邊的那個人,身上的孝服與皚皚白雪溶成一片,不是辛如鐵還能是誰?
幾乎是滾著下了馬,段瀾箭步衝上前去。辛如鐵的臉是慘白的,映著鼻間淌下的兩縷殷紅,更覺觸目驚心。而那鮮血流到地面,把雪微微地化開了,便變成了一灘淺紅。
段瀾跪下,扶起辛如鐵,顫抖著把手探到辛如鐵的鼻下。謝天謝地,儘管氣息微弱,但總算仍有呼吸。段瀾心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