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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或許只是個下意識的動作。

但在深諳人際關係的仙道看來,這是一種極其戒備的姿態。

現在的流川,和他剛才從琴聲裡聽到的那個流川已經不同了。

這時的流川已經設防了。

仙道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流川想不出這個人會來找自己的理由,除了三井之外,他們沒有任何的交集。

仙道走到鋼琴前,微笑著說:“流川先生,好久不見了。”

流川看著他:“你……仙道先生,有什麼事嗎?”

仙道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他低頭凝視著琴鍵好一會兒:“流川先生回國有半個多月了吧?在重慶這段時間,覺得怎麼樣?”

流川不知他指的是什麼,籠統地說:“還好。”

仙道一怔,看著流川笑了。

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城市裡,他們以完全不同的感覺生活著。

人和人真的很不一樣。

這段時間,是仙道他們最緊張最繁忙的時侯。

但那些努力也許是白費的,至少他心底是這麼認為的。

眼前的這個人,對於危險全然無知,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用一種直截了當的方式告訴他,於是說:“我沒去過美國,但可以猜得到,這裡和美國是完全不同的。現在的國內,局勢非常複雜。”

流川莫明其妙地看著他。

仙道來找他,難道就是為了像三井一樣,取笑他那藝術家式的天真?他淡淡地說:“對不起,我沒興趣和人談論政治。”

仙道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快:“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在我們這個國家裡,前方正在內戰,後方到處都是政治暗殺。所謂的和談,不過是個彼此都不敢先丟掉的擺設。”

“今天在昆明,又有一個民主人士被暗殺了。一直以來,我和我的上級,坐在談判桌邊,和政府的談判代表互耗時間,什麼也沒談成。”

他呼了口氣。連流川都聽得出來,仙道的語氣中充滿了挫折感。

這樣的話,仙道就是對著彩子,也不曾說出口。

但他知道,對著流川說,是絕對安全的。這個人想必會聽過就忘,當他沒說過。

他繼續說:“在今後的一段時間裡,時局會更糟。有沒想過回美國去?”

“目前還沒有。”

“不妨考慮一下。我是個軍人,但從不認為所謂的愛國,就是不分職業特長,全都上戰場打仗。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做戰士。”

“那麼三井呢?”

仙道笑了笑:“你應該比我更瞭解他吧?”

流川想到那天三井對安西說的話。他想,三井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那麼,赤木校長和晴子小姐呢?他們適合打仗嗎?他們也可以選擇離開嗎?”

仙道無言以對。

他對流川的這個建議,完全出於他某種超出理智的私心,和大是大非的立場是違背的。

流川平靜地說:“我並不覺得自己的生命比別人珍貴。何況,是我自己要回國的。”他頓了一下,看著仙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好意。”

仙道甚感狼狽,但同時心存欣喜。

他沒有看錯流川。他雖然不善交際,但有著自己清醒的主張。他並不是個驕生慣養的貴公子型藝術家。

“這樣啊。但……流川先生,你想過這樣選擇的後果嗎?”

“說來聽聽。”

“就算你完全沒有政治立場,也一樣會有被跟蹤甚至被暗殺的危險。”

流川淡淡地說:“人總是會死的。”

“也許你會找不到工作,買不起鋼琴,甚至連溫飽都成問題。說的明白一點,你可能會餓死。”

流川淡淡地重複說:“人總是會死的。”

仙道睜大了眼睛,不以為然地說:“退一萬步,你沒鋼琴可彈,教不了學生,寫不成音樂,甚至會死,你留在國內做什麼?”

流川一怔,沒有說話。

“請說說看。”仙道固執地說。

流川側頭看著窗外的天空,突然說:“我父親是個大商人,非常有錢。一直以來,很多人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是因為衣食無憂、窮極無聊,才彈鋼琴寫音樂的。我自己知道,並不是這樣。”

“我也很清楚,回到美國,我可以很安全,可以很富有,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喜歡音樂,只是相信音樂對這個世界很重要,至少不會比政治和戰爭更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