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不是很像啊,大凡一般鄉里的黔首,夫婦雙方的年紀都不會相差很大,可是眼前這個亭長怎麼看也有三十五歲上下,比這個女子大十五歲,這不是很常見的。
謝內黃見小武望著他,乾笑了一聲,突然跪下叩頭道,小臣該死,她是小臣的妻子,本不該帶到公舍來,望使君大人恕罪。
那女子滿臉通紅,發不出一句話。謝內黃轉頭對她說,君俠,這是長安朝廷派下來的使者,還不趕快叩頭請罪。
那叫君俠的女子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跪下道,民女廣陵縣中鄉孝義裡竺君俠叩見使君大人,死罪死罪。
小武道,你們都起來罷。謝亭長,你白日帶家眷在公舍燕好交歡,是違背律令的。本府告誡你,以後切切不可如此。今天你幸好是被本府撞見,如果換了當年的暴勝之大人,恐怕就要斷你的頭而去了。……前面離廣陵縣邑還有多遠?
謝大人開恩,還有二十五里。這是最後一個驛置亭舍了。大概走一個時辰就可以到達,大人可以先在亭舍歇息片刻,臣立即去吩咐郵傳御者發板檄馳報縣廷,傳達大人來臨的訊息,廣陵國相一定會在城門前張旗鼓迎接使君大人的。
小武道,也好,你快去吧,我的屬車都在門外,亭舍事務我暫時幫你看管。
謝內黃道,好,臣等先告退了了。他對著那女子道,我們先走,別耽誤使君大人休息。
那女子對小武再次頓首告辭,躬身急速退了出去,謝內黃拉住她的袖子,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門外。
二
廣陵城外,旌旗飄揚,這個王國最高階別的官員都在北門外等候即將到達的朝廷使君。和風吹拂的柳枝下,是一個個幄帳,一排排華麗的步帳,以及一列列威嚴的甲士。甲士們持著長戟,將馳道兩旁看熱鬧的百姓隔開。廣陵王劉胥、太子劉霸、翁主劉麗都、國相來士梁、內史向夷吾等一干人坐在幄帳下邊談笑,邊議論紛紛。早在幾天前他們接到郵傳的文書,得知大漢使者將到,就做好了迎接的準備。剛才又得到薺麥亭傳遞的板檄,說使者離城邑不過二十里,立刻將早準備好的儀仗佈置開來。當然,這裡面最興奮的就是劉麗都了,盼望了幾個月,情郎終於衣錦來迎娶她。此時此刻,巨大的幸福充塞了她整個心胸,她所高興的還不僅僅是這個,更重要的是,她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陰森的王宮,永遠跟隨自己心愛的男子。無論這男子走到那裡,她都會義無返顧地跟著她。在他面前,她可以撒嬌,任性。這樣的任性和在王宮裡的任性不同,後者大抵是一種孤寂到無奈的發洩,她沒有人可以傾訴,將來也不知被父王許配給誰,即便是許配給一個列侯,有一如既往的奢華,那又有什麼呢。她耳聞目睹了多少貴族的奢華,而這些人的品質和才能往往和他們的爵位不相稱。看看大漢開國以來,還剩多少開國功臣的爵位仍在世襲就知道了。就拿不久前處死的長樂侯衛伉來說罷,他還在襁褓中就被封侯,而在幾十年的成長過程中,屢次因為犯罪失侯,若不是皇帝看衛皇后的面子,他腰帶上縱使彆著十條命也應該全花乾淨了。劉麗都想起這些就不由得厭惡和恐懼,她需要一個自己真正欣賞,又能倚靠,偶爾還可以半嗔半怒地頤指氣使的人。也許直到現在,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往常對父親參與的一些謀反舉動莫名其妙的熱愛,並不在於自己想得到那個虛幻的公主爵位,而只不過是想籍此發洩一點潛意識的苦悶,雖然她以前並不自知。
姐姐今天真是越發漂亮了。劉霸由衷地讚歎道,馬上就可以見到自己心愛的丈夫,的確是不一樣啊。
劉麗都身著淡綠色窄袖深衣,披散著一頭油亮的黑髮,臉色欺霜賽雪,望上去真是豔麗無可比方。她看著自己的弟弟,面頰一紅,道,去去去,小孩子知道什麼,什麼丈夫不丈夫的,我並沒有嫁給他呢!她對自己的這個親弟弟很是疼愛,邊說邊凝目注視他眉目清秀的臉龐,再望望馳道,心裡不由得美滋滋的。
劉霸笑道,姐姐還會羞澀呢。據從長安來的郵傳御者傳言,姐夫在皇上面前力拒靳中丞為他妹妹的求婚,說和姐姐在宮中碧菱湖的凌波臺上早就有了齧臂之盟,皇上都為此好一陣惝恍。皇上也是個多情的人啊,他的《悼李夫人賦》傳誦天下郡國,只有這樣的皇上,才會欣賞姐夫這樣的勇氣呢。……對了姐姐,所謂齧臂之盟,不知道是姐姐咬了姐夫,還是姐夫咬了姐姐,抑或是互相都咬了呢?那瘢痕給小弟看看如何。劉霸說著,就抬手來拉劉麗都的袖子。
劉麗都趕忙捂住自己的皓腕,嗔道,太子弟弟不要這麼頑皮了,小心我打你屁股。他們兩姐弟說話向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