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大人所教的是,臣駑鈍不知事物,真是該死。他本是長安的一個無爵士伍,窮愁潦倒之際,無意中遇見小武,小武問他願不願離開長安,跟自己去豫章上任,他聽了好不歡喜,馬上忙不迭地叩頭,千恩萬謝,並當場寫下質書,願意終身相隨。看來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區,也並不缺乏窮人,不是個個高傲的。按照律令,關內侯可以招募三十個隨從,但小武並沒有得意忘形地馬上擺出一幅關內侯的架子,他知道自己的根基還非常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奪爵為士伍〃,變成平民了呢。大漢的官看起來容易做,但丟官丟腦袋也同時並不難。這世上終難有兩全其美的事。
小武走了兩圈,咦了一聲,這裡怎麼如此安靜,亭長呢?
檀充國道,對了,亭長跑哪裡去了?他高聲叫道,薺麥亭亭長何在,大漢使者到,還不快出來答話。
只聽得裡面啪的一聲,好像裡間的門開了,一個穿著淺紅色公服的漢子跑了出來,他滿臉橫肉,頭上的平頭赤色巾幘也斜斜地戴著,好象還沒睡醒。看見小武兩個,問道,哪裡來的使者,有符傳沒有?
檀充國剛要答話,小武止住他,對那漢子道,我是過往辦公事的小吏,自然有符傳,怎麼整個亭舍就你一個人?
那漢子道,有符傳就快拿出符傳來看,羅嗦什麼。現今農忙時節,求盜和亭父都去敦促黔首們下地耕作了。自然只好我一個人留守。
小武指了指那牆上墨書,道,內史府文書上寫著〃吏常居亭署,毋令有譴〃,告誡你們要時時呆在亭舍,不能隨便走動,敦促耕作是鄉嗇夫乾的事,縣廷也會派出專門的勸農官,亭父和求盜怎麼會越職管這個?
那漢子不耐煩道,快亮出符傳,你管那麼多幹什麼,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再不亮出符傳,我就擊鼓了,他的手指著中庭的警賊鼓,你要知道,沒有符傳而擅自闖進亭舍,是可以當盜賊一樣對待的。
小武大怒,他還沒見過這麼強橫的亭長,道,只怕看了符傳你承受不起。
那漢子上下打量著小武二人,原來他們並未穿官服。尋常象小武這樣級別的官吏,如果不穿官服,不駕駟馬,出入亭舍閭里,會被主事吏告劾為無二千石大吏體面,羞辱朝廷印綬,遭到免職。但是小武是專門的使者,可以微服伺察郡縣。那漢子看小武臉色較黑,並不象是出身高貴養尊處優的樣子,冷笑道,我可是嚇大的,即便你是朝廷下派的繡衣直指使者,那又怎麼了?老子就怕了不成。
檀充國見他越發粗魯,忍不住道,你這牧豎算是不錯,還知道朝廷有繡衣直指使者。既然你不怕,那也無妨告訴你,我們大人正是制詔新拜豫章太守,關內侯,繡衣直指使者沈武府君。
小武見檀充國說破,也就乾脆撩開衣襟,亮出掛在腰間的綠綬,他從鞶囊裡掏出銀印,在亭長面前晃了晃,上面是陰刻的五個篆字:豫章太守章。
那漢子早得到命令,知道這次朝廷遣派的使者官豫章太守,當即面如土色,撲通跪下叩頭道,臣薺麥亭亭長謝內黃叩見使君大人,死罪死罪。
小武道,算了,起來罷。你不恭恪職守,所以我才盤問你。沒想到你竟如此囂張。我也不會公報私仇,現在我們進亭舍,你把情況好好告訴我,我恕你無罪。說著,抬腳向正廳走去。
這個名叫謝內黃的亭長見小武要進正廳,滿臉驚慌更甚,他趕忙膝行到小武腳下,道,這幾日廣陵多雨,亭舍陰暗潮溼,恐怕汙染了大人的冠冕。不如臣進去搬張枰席,大人暫且坐在中庭榆樹下訊問臣就是了。
小武看見謝內黃慌張的神情,突生疑竇,這亭長到底搞什麼鬼?竟不讓我進去。
謝內黃說著躬身就想進屋,但是小武叫住了他,道,且慢,本府想看看亭舍裡的設定,是不是符合朝廷指定的標準。說著,也不待他回答,徑直往裡走去,謝內黃臉色發白,卻也不敢再阻攔。三個人走進亭舍的正廳,正廳裡迎面是張枰席,乃是可容一人的坐具,枰前面放著一張曲腿的几案,上置一卷簡冊文書,左邊還立著一個蘭錡,上面橫架著一柄長劍,一枝短戟,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亭舍設定,沒有什麼奇特。小武正在納悶,突然聽得裡面門響,咣噹一聲,走出一個二十多歲左右的女子,這女子面色微黑,身上著淺色麻布的裙裳,一看就知道是農家的少婦,雖然膚色不那麼亮潔,但是眉目清秀,在鄉間也算是頗有姿色了。這女子推開門,大概正要說話,但一見有生人,嘴巴張圓了,把聲音硬生生吞回了肚裡去,滿臉都是驚愕之色。
小武奇怪地看著謝內黃,心想,這個女子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