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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他們中絕大多數目不識丁,更不用說寫了。因此,他們早早地就來了,生怕忘了自己的夢,甚至都沒在附近的小酒館歇歇腳,喝一口。每一位都會對著一個睡眼惺忪的抄寫員講述自己的故事。抄寫員一邊寫,一邊在心裡詛咒著夢和做夢者。“但願這回撞上好運!”一些人在講完時,會這麼說。有一個古老的傳說,講的是一個可憐的窮人,住在一條荒蕪的小路旁,正是他的夢為國家免除了一場可怕的災難。作為獎賞,君主將他召到京城,在皇宮接見了他,讓他隨意挑選些皇家珠寶,甚至還將一位侄女許配給了他。如此等等。“但願……”當他們動身,重新踏上泥濘的小路時,他們會再說一遍。大多數人興許直奔小酒館了。抄寫員會用嘲諷的目光望著他們,沒等他們從小路的拐彎處消失,就在他們的夢上標上“無用”兩個字。

第二章 篩 選(2)

按照嚴格指示,他們判斷夢時,必須公正無私,不帶任何偏見。儘管如此,這些職員就是這樣進行初選的。對於他們,當地居民就是一本敞開的書:甚至還沒跨過辦事處的門檻,他們就知道來人是惡魔、酒鬼、流浪漢,還是潰瘍患者。這種態度常常導致問題。幾年前,就決定不再授權地方辦事處進行初選。然而,彙集到中央篩選部的夢的洪流,紛至沓來,源源不斷,數量巨大,以至於那決定不得不被撤回,而由於缺乏更好的解決辦法,初選繼續由地方負責辦理。

自然,對於所有這一切,做夢者毫不知情。不時地,他們會來到辦事處門口,問:

“咳,哈吉,我那夢有什麼信嗎?”

“沒有,還沒有呢,”哈吉回答,“耐心點,阿卜杜·卡達爾!帝國那麼大,又有那麼多夢送上去,就是白天黑夜不停地幹,中央部門也難以處理完所有的夢啊。”

“那是當然,你說得對。”詢問者會說,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地平線方向。在他們的想象中,中央就該在那裡。“國家的事情,我們又怎麼弄得懂呢?”說完,他便趿拉著木底鞋朝小旅店走去。

所有這些,都是馬克…阿萊姆前一天上午和塔比爾一位審查員喝咖啡時,從他那裡聽來的。審查員剛從一個遙遠的亞洲省份回來,馬上又要去帝國位於歐洲的那部分地區了。他所說的讓馬克…阿萊姆大吃一驚。難道一切真的就以如此卑微的方式開始的?審查員彷彿感覺到了他的失望,連忙解釋說,並非所有地方都是這樣的:有些地方分部設在亞洲和歐洲的大城市裡,擁有像模像樣的房子,那些來送夢的人也不是可憐的鄉巴佬,而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滿載著榮譽勳章、各類頭銜和大學學位——一些智慧的人,聰明的人,有抱負的人。審查員就此詳細講述了一番,漸漸地,在馬克…阿萊姆心目中,塔比爾·薩拉伊的形象才重新獲得了它原先的光澤。審查員正要講述旅行中一些其他故事時,鈴聲打斷了他。而此刻,馬克…阿萊姆正竭力為自己想象餘下的部分。他想到那些生活在帝國左邊和帝國右邊的人,那些夢得很多和夢得很少的人,那些隨時樂意講述自己的夢和不太願意講述自己的夢的人,比如阿爾巴尼亞人(馬克…阿萊姆十分重視自己的阿爾巴尼亞血統,任何與阿爾巴尼亞有關的事,他都在無意中記住了)。他還想到各種各樣的夢:反叛狀態下人們做的夢,遭遇過殘酷屠殺的人們做的夢,週期性失眠症患者做的夢。後者是國家特別擔憂的根源,因為在一段潛伏期之後,一種突然的復活極有可能來臨。因此,事先就得采取特別的措施加以應對。

當審查員說到全體人民都在遭受失眠的痛苦時,馬克…阿萊姆望著他,無比的驚訝。

“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奇怪,”審查員說,“但這一問題我們必須相對地理解。一個民族,當它的睡眠總量明顯下降到標準以下時,肯定在遭受失眠的痛苦。還有什麼地方比塔比爾·薩拉伊能讓我們更好地認識到這一差異呢?”

“那當然。”馬克…阿萊姆同意。他不由得想起最近自己那些不眠之夜,但很快就提醒自己,民族的失眠肯定與個人的失眠截然不同。

他又一次偷偷看了看右邊和左邊。其他職員看上去都好像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案卷之中,完全出神的樣子,彷彿眼前的案卷,並非僅僅是些寫滿字的紙頁,而是些散發出毒氣的火盆。興許,我也會慢慢地屈從於那種痴迷,並最終徹底忘記塵世和人類的一切,馬克…阿萊姆鬱郁地想。

第二章 篩 選(3)

在過去的一星期裡,按照上司的指令,他在篩選部每個屋子裡都跟一位老職員待上半天,以便熟悉工作的方方面面,並獲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