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當場表態,要把郭敦淳樹為學毛著的標兵,要到全縣各地巡迴演講,後來才知道他的媽媽居然是那種成分,只好作罷。不過,從此以後,郭敦淳的媽媽也從挨批斗的地富反壞右的名單中刪除了,因為她自己雖然是地主婆,她兒子卻是毛主席的好孩子。
曹洪波講完了郭敦淳小時候的故事,又替自己的杯子斟了一次啤酒,把頭埋下去,把上面的泡沫吮乾淨了,才這抬起頭望著柳絮,問她怎麼樣。柳絮說,心思太重了。曹洪波說:“我也覺得。可是,你還覺得咱們的郭副總只是一個軟柿子嗎?”
柳絮一笑,用慣常的口氣問:“怎麼說?”
曹洪波說:“咱們來談你的事吧。你要拿的單,得由肖耀祖下,肖耀祖下單之前,必須徵得信達資產公司的同意。伍揚是信達資產公司的頭兒,他當然最有話語權。可是,在這件事上,他是高處不勝寒,反而沒有多少拐彎的餘地,此其一。其二,他跟金達來公司的關係你也知道,萬一我是說萬一碰到兩家公司利益有衝突,他會犧牲誰?你難道不應該起碼找一個能替你通風報信的人?”
柳絮這些天一直沒有等到肖耀祖的訊息,心裡免不了有點不踏實,沒想到曹洪波倒替她惦記著這事兒。他說的道理很淺顯,她不可能不懂。伍揚投靠不上,郭敦淳便成為了她的最佳選擇。只可惜當時第一次跟他接觸的時侯,對他的印象並不怎麼好。原來錯不在別人,而在自己。女人老講直覺,其實有時候太相信直覺了,反而有可能誤事。
柳絮見曹洪波一直歪著頭盯視著自己,不禁一笑,又拿起啤酒瓶,懸在半空中,等著他把杯裡的啤酒喝掉。柳絮嘴裡不說,卻用這種方式表示對曹洪波開導她的感激。柳絮整天跟男人打交道,有時候卻就是理解不了他們。如果不是曹洪波啟發她對郭敦淳重新認識,她在信達資產公司等於還是兩眼一抹黑。柳絮用腳趾頭一想就知道,這個機會再也不能錯過了。
柳絮知道這個時候用不著跟曹洪波客氣,甚至沒必要替自己辯解,便直接要求曹洪波替她安排,讓她早點與他見面。
曹洪波把食指豎在自己和柳絮中間,搖了搖,說:“你跟郭副總已經認識了,也打過交道,用不著我夾在中間。”
見柳絮要開口說話,曹洪波把拳在一起的手指全部開啟了,把自己的手掌像小蒲扇似的搖了搖,說:“這件事我是無論如何不能直接出面的。為什麼?信達資產公司主事的,除了伍揚就是郭敦淳,伍揚不同意肖耀祖開的價,郭副總當然也不可能,他才不會幹這種惹火上身的事哩。同樣的道理,如果我出面算怎麼回事?郭副總是我的小舅子,一個是信達資產公司的二把手,一個是法院的承辦法官,傳出去像怎麼回事?這事辦成的可能性有,但也有相當大的難度,你要有一定的思想準備。而且,即使辦成了,到時候肯定會各種謠言滿天飛,萬一哪方的口風不緊,說我早就一屁股坐在了肖耀祖一邊,幫他侵吞國有資產,我到哪裡去洗清自己?”
柳絮睜大了眼睛,說:“有那麼嚴重嗎?”
曹洪波學著柳絮的腔調說:“有那麼嚴重嗎?你忘了前段時間,院裡是怎麼查我的?我沒有別的私心雜念,惟一想做的,就是想幫幫你。案子到法院拍,多省事?肖耀祖要七搞八搞,才出現這些麻煩事。但他是商人,兩害相權取其輕,咱們也不好說他什麼。但這事弄得不好就會失控,所以,這事我能躲多遠就會躲多遠,你不會介意吧?”
曹洪波說到這裡停住了,胸脯頂著茶几,身子朝柳絮傾著,兩隻眼睛直瞪瞪地望著她,見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這才不經意地吐了一口氣,又把身子挺直了,說:“當然啦,你要有什麼事,可以隨時找我。不過,我們之間說的話,也得爛到我們自個兒肚子裡。”
見柳絮再次明確無誤地點了點頭,曹洪波伸手在自己臉頰上摸了一把,又仰起脖子朝空氣中吹了一口氣,等把眼光落在了柳絮臉上,朝她眨了眨眼睛,說:“再說了,如果我出面,郭副總會不會有壓力?會不會反而影響他聰明才智的發揮?我跟你的關係你知我知,他如果真願意幫你,可能也希望他跟你的關係,天知地知哩。”
柳絮聽到這裡,心裡沒來由地一愣,好像這事真的暗藏了多大的陰謀詭計似的。不過,她馬上又釋然了,她做她的拍賣生意,法院委託也是做,肖耀祖委託也是做,只要嚴格地按規矩辦事,就不會錯到哪裡去。也怪曹洪波,平時說話辦事總是神神秘秘、曲裡拐彎,弄得別人的心也跟著他一吊一揪的。
柳絮問曹洪波要不要加什麼菜,曹洪波搖了搖頭,讓她通知服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