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九年,她考取中央大學西語系,第二年呢,她又轉入國文繫了。一九三三年,從中央大學中文系畢業,一九三五年呢,她又自費留學英國,在倫敦大學專攻考古學,一九三七年拿到碩士學位。之後,又去德國柏林大學深造。”尚金堂沒有理會楊小蘭提出的話題,繼續懷念著那位學界佳人。他的口吻像是在講課。但凡與南京這塊土地有關的學者,他都有過仔細的研究,並在課堂上論及他們,他對時間的精準記憶令所有的學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這麼了不起啊?她是哪裡人?”
“湖南湘鄉縣人。她寫了不少書。基本上都是考古方面的,都很珍貴。我非常仔細地讀過她的兩本書,一本是《中國銅器銘文與花紋》,還有一本是《南唐二陵發掘報告》。她確確實實是了不起。”
“她如果活著,你會不會追她?”
“傻樣!這麼了不起的人物,一百年就這麼一位!我上哪裡去追她?”
“我是說,如果,如果她活著。”
“沒有如果,呵呵——”
“她了不起,你也很了不起!一個人到南京,現在功成名就了。”楊小蘭從來都不在意尚金堂陳述歷史的具體細節,只覺得這些細節說明他真是個有學問的人,“南京是個好地方!”
對於南京,尚金堂只是個外鄉人。可是,在南京住久了,便對南京有了一份偏愛,有了一份親情。在他的心目中,很少有城市像南京城這樣,坐落在山水的懷抱之中卻又懷抱著三五座小山,三兩片活水,城內的小山與郊外連綿如波浪的山脈遙遙相視,城內點點的湖面與郊外悠悠盪盪的江水深深相通。
“淮陰也不錯啊,出高考狀元,出當官的。現在,上面不少幹部都是淮陰來的,段龍山不就是嘛。呵呵——”
他們倆手拉著手,沿著山樑走。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後低頭咧嘴痴笑。又抬起頭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一起深呼吸,兩手攏在嘴邊,暢快地對著山谷喊出對方的名字:
“金——堂——,金——堂——,金——堂——”
“小——蘭——,小——蘭——,小——蘭——”
這兩個名字就這麼一起在山巒之間飄遠落近,游來蕩去。
浪漫的氣息還在延續的時候,楊小蘭突然大聲說道:
“我叫你金螳螂,好不好?”
“什麼意思?”尚金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你喜歡的語言遊戲,雙關,金堂郎,‘郎君’的‘郎’。另外一個是金螳螂,‘螳螂’的‘螳螂’,我就叫你螳螂,哈哈哈哈——哈哈——”楊小蘭笑得天翻地覆,雙手捧腹,卻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尚金堂,大大咧咧地說:
“我去校醫院檢查過了,是陽性。”
“什麼陽性?肝炎?小三陽?”尚金堂又沒跟上她的思路。
“不是,是懷孕檢查,陽性。”
“啊呵——恭喜你啦!你最好生個女兒,生女兒像你,生動、活潑、激情。酸兒辣女,你想吃酸的還是辣的?”
“什麼酸兒辣女?我們老家的人都說辣×酸×。”
“嘿嘿,我們安徽農村也是這麼說的,辣×酸×。農民的語言就是鮮活,就是實在,不像城裡人,成天在嘴跟前擋塊*布!”
“我就喜歡你這個直來直去的農民,爽感!”
“我就喜歡你這個直來直去的紡織女工,爽感!”
“農民跟工人結合,門當戶對!哈哈——”
“嗯——對了,你,告訴他沒有?”
“誰啊?”
“段龍山啊?”
“那當然,告訴了。這孩子出來以後要管他叫爹,我能不告訴他嗎?”
“你倒是先告訴他了!”尚金堂突然低下聲音,“是他的,還是我的?”
“希望是你的。”
“為什麼?”
“你比他棒嘛!”
“真的啊?我真的比他棒啊?我的小*!”尚金堂一下子來了精神,把她摟在懷裡,親吻她,撫摸她,萬般地疼愛。
這時的天空藍瑩瑩的,偶爾飄過一縷白雲,淡若遊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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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學府 第七章(1)
一九八三年六月十八日,楊小蘭和司馬紅革幾乎同時住進南京市婦幼保健醫院,前後大概只相差兩三個小時,先後住進了同一個兩人間的病房。這在所有的人看來真是難得的巧合。一般的病房都是八人一間的,全都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