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保佑,沒有削到肉和骨頭,請你好好縫縫,不要急。”
傷員的聲音甕甕的,周春霞不敢置信地捂著嘴,兩眼驚懼地盯著馬麗。馬麗掏出一枚縫衣針在火上烤了烤,又從旁邊的涼開水裡撈出煮過的白棉線,命令周春霞穿針。她接過針線,哆嗦了好一陣才穿上。
馬麗不耐煩了:“快點好不好?媽的,那個死眼鏡早不破晚不破,偏偏這個時候破。現在看什麼都雲繞霧罩的。”
“你是說就這樣縫?沒有麻藥?”
馬麗嘟噥道:“我說周春霞同志,你也不是第一天到蘇區,不知道我們根本沒有麻藥?”
周春霞還是沒動,她吃驚地看了眼馬麗,又看了看旁邊的病床,那裡有個妹仔正在為傷員縫腳背上的傷口。妹仔顯然是個針線高手,穿針引線的動作嫻熟而優美,而且她已經習慣於將人體作為縫紉物件,眉不皺眼不眨的讓人羨慕,傷員渾然無事的模樣更讓春霞驚訝。
她好奇地問那個傷員:“哎,你不疼嗎?”
傷員咬緊的牙關一鬆,額上的汗立馬滑到了唇邊,但卻不忘幽周春霞一默:“我說老妹子,我又不是鐵打的,能不疼嗎?不過我們被白狗子逼出來了,鋸手割腳都不會叫一聲,這縫針還不是小菜一碟!”
春霞的嘴驚得一時合不攏。
馬麗用石灰水給一個傷員消完毒,再次催促周春霞趕快動手。
“我,我不行……”春霞搖頭後退了幾步。
臉皮耷下來的傷員鼓勵周春霞:“妹子,不要緊,就當我是你情郎的鞋底,你好好縫,動作輕飄些就做得了。”
她推脫不掉了,於是和馬麗一起,蹲下身哆嗦著將那塊面板貼回到傷員的額頭上。這時她發現那塊皮已經發黑了,有股淡淡的臭味。
“馬麗,這塊皮已經壞死了,哪還有用啊?”
馬麗俯身聞了聞,臉色一變:“是呀,那怎麼辦?”她瞄了眼那血肉模糊的額際,一下子沒了主意。
“我哪曉得啊?我平常最怕這些東西了。”
春霞話沒落地,陳醫生來了,他是紅軍第四次反圍剿時俘虜過來的國民黨軍醫,前段時間在紅軍醫務學校任教官,現在醫院人手緊,便把他借過來了,但他學的是內科,而且性格謹慎,加上他目前的處境,遇事不敢做主,他建議馬麗去找方夢袍。
“也許方院長會有辦法。”他說。
馬麗沒轍了,找紅雲商量了一下,決定立刻去找方夢袍。
由於近來傷員多,又有許多人為方夢袍說話,方夢袍暫時從羈押處移到了醫院旁邊的一棟民房裡,裡面有一間簡陋的手術室,“犯人”只有方夢袍一個,但看押他的倒有兩三個人,其中就有那個蘇幹事。
馬麗和春霞推著傷員來到那間手術室門口,蘇幹事正在盤查幾個前來感謝方夢袍的紅軍家屬,猛不丁見到馬麗和周春霞,他有些尷尬,忙揮手讓那幾個被他盤問得不耐煩的紅軍家屬進了院子:
“馬麗,又有什麼傷員?喲,傷成那樣,快進去吧。”
蘇幹事這人討厭歸討厭,對傷員倒是很照顧,他一見傷員馬上“恩准”她倆進去,目光熱熱地落在周春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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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翻天 第十二章(6)
周春霞驀地覺得這個人的神色和目光有些像父親周國富,不由回頭瞄了他一眼,這一下兩人目光對了個正著,她被他的目光一燙,不由加快了腳步。
“這人左得可怕,最可惡了!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是壞蛋、叛徒、奸細。”馬麗對蘇幹事厭惡之極,兩人推著板車快步走到了廳堂門口。
方夢袍背對她們站著,那幾個紅軍家屬還沒有離開,正七嘴八舌地感謝方院長妙手回春,挽救了她們親人的生命,紛紛從竹籃裡取出新鞋、米果和雞蛋塞給他,方夢袍不肯收,她們放下東西轉身就跑,留下一片清脆的笑聲。
“嘿,你們!你,你是春霞吧?”
方夢袍一轉身看見她倆,臉上漾出一絲笑意。馬麗這段時間經常和他見面,他不意外,見到周春霞他怔了怔,隨即跑過來,緊緊抓住她的臂膀搖晃著:“哈,女大十八變,變來變去變個觀音面,越長越靚了!”
儘管十幾年不見,方夢袍的大模樣沒變,個子高高的,略微有些駝背,方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間奇怪地透著秀氣與斯文。由於勞累疲憊,他有些消瘦,繁茂的絡腮鬍令他與記憶中的形象有些出入,但在周春霞看來,絲毫沒有陌生感。
“嘿,馬龍,不,